雨夜,烛火摇曳。
沈知白手持银刀,刀尖在火焰上灼烧至发红。谢临渊半倚在床榻上,衣襟大敞,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旧伤——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腐肉溃烂,隐约可见森白的肋骨。
“腐心草的毒已经侵蚀到心脉了。”她冷声道,“再拖下去,你活不过七日。”
谢临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仍勾唇一笑:“沈姑娘这是心疼了?”
沈知白懒得理他,刀尖抵上他的伤口:“忍着。”
话音未落,刀锋已切入腐肉。
“唔——!”谢临渊闷哼一声,指节攥紧床褥,青筋暴起。
黑血涌出,顺着他的胸膛蜿蜒而下,滴落在素白的被单上,像绽开的墨梅。沈知白下手极快,刀尖一挑,一块溃烂的皮肉被剜出。
就在腐肉剥离的瞬间,她瞳孔骤缩——
伤口深处,竟嵌着一枚生锈的箭头!
箭头上,刻着清晰的赵氏家徽。
“这是……”沈知白指尖微颤。
谢临渊低喘着,嗓音沙哑:“十年前,赵崇明送的‘礼物’。”
沈知白抬眸看他:“你一直没取出来?”
“取不出来。”谢临渊扯了扯嘴角,“箭头卡在肋骨间,太医说强行拔出会刺穿心脉。”
沈知白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躺下。”
谢临渊挑眉:“怎么,沈姑娘有办法?”
“试试。”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谢临渊盯着她看了片刻,竟真的缓缓躺下。
沈知白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在烛火上烤过,随后刺入他伤口周围的穴位。谢临渊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出乎意料的是,疼痛竟减轻了大半。
“金针封脉,暂时麻痹痛觉。”她解释道,随后指尖按住箭头的边缘,缓缓向外拔。
谢临渊闭上眼,喉结滚动,冷汗浸透了鬓发。
箭头一点点脱离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终于——
“嗤”的一声轻响,箭头被完整取出。
沈知白长舒一口气,将染血的箭头丢进铜盆。黑血瞬间漫开,盆中清水化作污浊。
谢临渊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指尖被箭头的倒钩划破,正渗着血珠。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疼吗?”他问。
沈知白一怔,随即抽回手:“小伤。”
谢临渊没说话,只是从枕下摸出一块素白帕子,递给她。
沈知白没接,转身去拿止血的药粉。
谢临渊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深。
深夜,谢临渊发起了高烧。
腐心草的余毒未清,加上取出箭头的创伤,他的体温灼热得吓人。沈知白守在一旁,不断更换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他额头上。
“阿姐……”
昏沉中,谢临渊忽然攥住她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将布料撕裂。
沈知白动作一顿。
“阿姐……别去……”他眉头紧锁,嗓音沙哑破碎,“赵崇明……会杀了你……”
沈知白静静看着他,没有抽回手。
烛火将他的轮廓映得模糊,此刻的谢临渊褪去了平日的锋芒,像个无助的少年。
她忽然想起传闻——十年前,六皇子的姐姐,明华公主,被送去北疆和亲,却在途中遇刺身亡。
而谢临渊心口的箭伤,正是那时留下的。
“我不是你阿姐。”她低声道,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谢临渊却攥得更紧,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走……”他喃喃道,眼角竟渗出一滴泪,滑入鬓发。
沈知白怔住了。
许久,她叹了口气,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汗湿的发丝。
“睡吧。”她轻声道,“我在这儿。”
谢临渊的呼吸渐渐平稳,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窗外,雨声渐歇。
天光微亮时,谢临渊的烧终于退了。
沈知白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起身收拾染血的绷带和药棉。这些东西若被赵家的人发现,后患无穷。
她将绷带投入火盆,火焰“腾”地窜起,映亮她疲惫的面容。
“沈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谢临渊的声音。
沈知白回头,见他已坐起身,眸光清明,哪还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你醒了?”她语气平静,仿佛昨夜那个温柔安抚他的人不是自己。
谢临渊的目光落在火盆中燃烧的绷带上,眸色微动:“你在销毁证据?”
“嗯。”沈知白淡淡道,“赵家的人若发现你取出了箭头,不会放过你。”
谢临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沈姑娘这是在保护我?”
沈知白瞥他一眼:“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谢临渊不置可否,只是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枚赵家的箭头,已被擦拭干净,在晨光下泛着冷芒。
“你留着它?”沈知白皱眉。
“纪念。”谢临渊指尖摩挲着箭身上的家徽,眸中闪过一丝戾气,“毕竟,血债总要血偿。”
沈知白没说话,转身去整理药箱。
谢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昨夜,我说了什么?”
沈知白动作微顿,面不改色:“没什么,只是些胡话。”
谢临渊盯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沈姑娘,你可知我阿姐是怎么死的?”
沈知白背对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略有耳闻。”
“赵崇明以和亲之名,将她送去北疆,却在途中派人截杀。”谢临渊的嗓音平静得可怕,“我赶到时,她心口中箭,已经没气了。”
沈知白缓缓转身,对上他的眼睛。
谢临渊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一箭,原本是射向我的。”
晨光透过窗纸,洒在两人之间。
沈知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所以,你建立寒鸦阁,是为了复仇?”
谢临渊把玩着手中的箭头,淡淡道:“不止。”
“那还为了什么?”
谢临渊抬眸,目光如刃:“真相。”
“什么真相?”
“我阿姐临死前,曾说过一句话。”谢临渊嗓音低沉,“她说,青州的药材,不能落到赵家手里。”
沈知白瞳孔微缩:“青州药材?”
“十年前,青州官道曾有一批御用药材被劫。”谢临渊盯着她的眼睛,“而那批药材的押送人,正是你父亲。”
沈知白呼吸一滞。
她的父亲,沈御医,就是在那一夜失踪的。
“你早就知道。”她声音微颤,“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查这件事?”
谢临渊没有否认:“一开始是。”
“那现在呢?”
谢临渊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肩上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灰烬。
“现在,”他低声道,“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揭开这个秘密。”
沈知白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许久,她轻声道:“若我说不呢?”
谢临渊笑了:“那我会等你改变主意。”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推门前停下,背对着她道:
“沈姑娘,这世上的腐心之毒,不止一种。”
“有些毒,藏在心里十年,比腐心草更致命。”
话音落下,他推门而出,晨光倾泻而入,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沈知白站在原地,望着火盆中最后一点灰烬熄灭。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攥着她衣袖时,那滴落入鬓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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