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岑站在原地没有动,沈父则站起身来快速走到了他的面前,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声音之响,足以充斥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沈凌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这边,沈母虽然心疼,但也仅仅是攥着手帕站起身来,并不敢上前给本就怒不可遏的沈父火上浇油。好在沈遥岑已经对沈父这套生气的模式摸索得极为熟练:他先是低下了脑袋,装作心虚认真听训的模样,而后顺从又乖巧地对沈父说:“对不起,父亲。”
沈父放下了手,冷哼了一声,说:“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和徐意明闹这么大的矛盾,也不该不顾您的吩咐和刘卿柳走得太近,”沈遥岑轻声说,“您对我生气也是应该的。”
沈父眯了眯眼,显然对他这套说辞比较满意。
“算你去美国待了几年有所改进,”沈父转过身去,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报纸和茶杯,发泄了自己的怒火后又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正经模样,“行了,你知道错了就行,下次不要再犯了。你先去洗个澡吃个饭吧,吃完后自己去三楼的禁闭室思过三天,跑马场后续那边的事情我会亲自派人去做,你就暂时不用负责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被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打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面前!”
沈母听到此处,终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反驳道:“说什么呢?小山怎么说都是你的儿子,有这么说自己亲生儿子的吗?”
沈父显然气还没完全消掉,面对沈母的指责,居然也只是无所谓般嗤了一声:“我儿子?难道是我儿子就可以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吗?你也不看看你儿子回来的这几天干了什么好事?如果他继续再这样下去,我宁可不要他这个儿子!”
沈凌云被沈父的音量吓得缩了下脑袋,沈母虽然恼怒,却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对沈遥岑温言道:“小山,你知道的,你父亲就这性子,别太放在心上——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等你父亲过几天气消了就好了。”
沈遥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上了楼,走进自己房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他的脸上火辣辣的,沈父刚刚打他打得不轻,不过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所以也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他换了一身衣服,吃了个不算冷的晚饭,紧接着就被收了手机发配到了三楼的禁闭室里。
禁闭室就是禁闭室,除了一张床和卫生间,这儿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照明用的灯光都没,吃饭是宋姨会送上来,其余的就是主打一个与黑暗为伴,发人深省。
他小时候也因为闹事进来过不少次,甚至能摸清在禁闭室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能够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他摸着黑走到窗台边上,拉开老旧但遮光性很好的窗帘,就能窥见外头的一丝天光。
他翻过窗台,从没有实际性用处的阳台上找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盆栽:这是在他二年级的时候偷摸着带回来的,这个小小的盆栽里有着许许多多的种子,像是什么勿忘我、五彩石竹、风铃草等等等等,但他小时候并不是天天都待在禁闭室,也不太会照顾这些脆弱的植物,于是它们大多数都死在了还未萌芽的时期。
在这个花盆里唯一盛开过的花是几从白色的勿忘我——也许是因为同学随手给他的那把种子不好,也许是因为他的疏忽,盆栽里的勿忘我开得实在太过幼小可怜,比起他在科普书上看过的图片相差甚远,在他不曾到来的时刻,花盆里开满了杂草和幼小的花朵,当他惊叹于生命的美丽之时,那些花朵却又在第二天纷纷坠落,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花杆。
而在许多年后,当沈遥岑再次拿起这个盆栽时,它的内里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沈遥岑将花盆抱进了房间放在窗台上,借着阴沉天空难得的一点天光,将口袋里幸存下来的、未被搜刮走的糖果盒子拿了出来,像是栽下一朵花那样将它小心翼翼地埋在了泥土之中。
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也许这个小小的盆栽里还会长出更多的糖果也说不定呢?沈遥岑颇为好笑地想,他想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却又为自己尚还保存着的一点童心感到欣慰。
大概真的会长出来吧。
他将盆栽重新放回了阳台那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像是小时候偷偷藏起自己所珍视之物一样郑重其事地将它安放起来,并且期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从这个角落处发现一些独属于自己的惊喜。
禁闭室的日子过得并不无聊。
对沈遥岑来说,无光与独处已经是家常便饭,他能够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过去和未来的故事。
他偶尔想自己对刘卿柳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很拎得清事情的人,几日相处下来,那种感觉称不上是因前世恩怨而产生的憎恶,却也不是完全放下后纯粹的好感。
或许正如刘卿柳自己所说:他是怕她的。
但他也需要在未来用更多的时间去考证。
沈遥岑闭上了眼。
雨似乎一连下了很多天,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等沈遥岑再度从床上睁开眼时,外面依然是阳光灿烂,鸟儿啁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昭告着清晨的欢喜。
沈遥岑站到了窗台边上,听到了来自远方的破空声——他看见一辆飞机从天空划过,而那个方向大概是前往某个遥远的西方国家的。
沈遥岑看着飞机远去,直到它再也看不见,却也短暂地在天空之中留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痕迹。
好吧,沈遥岑活动了一下自己睡得酸痛的背脊,默默地想,以后总会再见的。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沈遥岑送走沈凌云后依旧扮演着沈父希望看到的那个乖巧的儿子角色,于是他毫不意外地顺利接手了一部分家族企业。只是一开始沈父并不没有让他那么轻易地就坐到那个位置,沈遥岑几乎是从底层小员工开始做起。
所谓天高皇帝远,在沈父的有意隐瞒下,底层的那些普通员工哪里知道这个忽然到来的小员工是他们老总的儿子,因此那些资历比较老的员工也时常对沈遥岑颐指气使的,小到打印文件倒咖啡这种跑腿的活儿,大到临开会时的PPT整理与合同拟定,都是能丢给沈遥岑就丢给他。
沈遥岑脾气也好,每次被使唤着的时候都只是微微地笑,然后顺应着那些懒惰的家伙的意思去做事情。
也有看不惯的同行将沈遥岑悄悄地拉到一旁,略微愤懑不平地跟他说可以不用理会那些老油条的要求,但沈遥岑也不过置之一笑,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久而久之的,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新来的小员工只是个忍气吞声的窝囊家伙罢了。
沈遥岑在公司工作的时候并不回家,而是住在公司附近的房子里。每当忙完一天下半后,他都会与沈父汇报今日的工作情况,以及将一些公司里运作的情况告知沈父。
沈父闻言,每每都要沉默片刻,而后淡淡地应一声,道是他知道了。
纵使沈家企业家大业大,但要一直养着一群闲得发慌的蛀虫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在不久之后,公司的底层部门就进行了一次员工之间的大清洗,而沈遥岑也在之后升上了更高的职位。
他在那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大概坐了小半年,半年后,沈凌云坐着归国的飞机回来了。
就像沈凌云当初开车去机场接他一样,沈遥岑也特地请了一天的假专门开车去接他。
沈凌云回来的时候恰逢京城的冬,是一点冷,加上一点水,被风一吹,就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沈遥岑小心翼翼地在结了一层薄冰的路面上行驶,车内开了暖气,于是车窗上被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沈遥岑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伸手擦了擦,让自己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外头的景色。
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几个瞬间,旁边方向相反的车道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便是硬物相撞时发出的沉闷的响声。
路上的司机都纷纷好奇地探出头去查看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沈遥岑则看了一眼手表,估摸着沈凌云和自己到达机场的时间。
在车辆相撞发出的响声之后,嘈杂的争吵声随之响起,隐约能听出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争吵,而附近的司机也在絮絮叨叨地谈论,大概是在说什么“果然是女司机啊”之类的话。
沈遥岑握着方向盘的手愣了一下,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车窗外的情况。
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和妇女而已,或许是冬日的路实在是太滑了,两辆车之间也没有保持合适的距离,男人的车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女人的车——这简直是马路上每天都要发生好几次的常见情况。
但沈遥岑想到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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