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虽然因病早逝,可好歹跟在阿渊身边当了那么多年的小鬼,这将军府上下,她自然熟得不能再熟。
不过迷路虽然是假的,但腰上的疼却是实打实的,所以她现在才能哭得如此真情实感。
可惜的是,徐行渊似乎对此没有半点动容,他压着眼,面色苍白,冷淡而疏离的把祝颂秋扯开。
“你对将军府很熟悉。”
平静的肯定像是一记惊雷般炸在祝颂秋耳边,她下意识瞪圆眼睛,脸上都还是眼泪,硬生生压着心虚故作茫然。
“什么?”
“将军府是在褚家旧址上扩建的。”
徐行渊冷不丁的提起这件事,他眸色漆黑寒凉,嘴角却扯了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祝颂秋,你知道你脚下站的这块地方,死了多少人吗?”
她当然知道,这是出了名的鬼地。
当年听闻世代忠烈的褚家叛国,全府上下二百零八口人,全都被就地诛杀,死状极其惨烈。
导致往后数年,每每更深露重时,废弃的府邸中,还总是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嚎,甚至有残肢断骸的鬼影闪现。
正因如此,这不祥之地鲜有人踏足,即便这儿被皇帝当成奖赏一同划给了徐行渊做府邸,工部也费了番心思修缮重建,但仍旧叫人敬而远之。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要从将军府绕到这边,还是需要花一番心思的,寻常人哪里能那么凑巧。
偏偏祝颂秋脑袋不够用,又因为自己上辈子当小鬼当了许多年,碰着的同行各个都长得乱七八糟,习惯后哪里会怕这些东西。
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苦肉计”,也清楚只有偏僻且少有人迹的地方才能演得真实,所以才七拐八拐的绕往这边。
她心里笃定她的阿渊就是面冷心热,知道她走丢,肯定会不惜代价的找到她。
届时哭一哭,抱一抱,不仅能把关系拉近,还能以着“受惊讶”为名义,和阿渊贴贴,一起睡觉,给她揉小肚肚。
简直完美。
但她忘了一件事——
徐行渊生性多疑,且智多近妖,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能叫他顺藤摸瓜的扼住关键。
现在,他开始怀疑祝颂秋了。
凝滞的气氛僵硬得像是能堵住人的呼吸,戒备在四周的羽卫,以及隐匿在暗处的影卫,在此刻,跟他们主子一样,半压的眼眸里,亮着野兽般的冰冷杀意。
如水的凉夜,连风都静在了原地。
祝颂秋心脏慌得砰砰直跳,面上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显露出丝毫。
她甚至在危急关头还知道先发制人,嘴一撇,被吓住的眼泪说掉就掉。
“你,你什么意思?是想吓我吗?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是我故意要来的吗?”
浓重的哭腔时不时抽泣一下,她哭得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甚至自己都越说越委屈,逐渐入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谁不清楚,却还要很坏的发着小脾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还,还,对我,发,发脾气。”她越哭越伤心,从昨天晚上憋到现在的情绪说塌就塌。
也不去看徐行渊表情如何,捏着袖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她抽噎着哭:“我要回家了,我不想在这儿,你一点也不好。”
粘着哭腔的话有些模糊,听不清多少。
徐行渊只是瞧着这浑身脏兮兮的傻子,一边哭着一边转身,瘸着腿,一步一步的朝前挪。
像只受欺负的小猫崽。
胃部的绞痛翻涌得喉口都是一片血腥味,他额头早就沁出了细汗,里衣更是被冷汗湿了一片。
只是疼痛越甚,那火烧火燎的焦躁越如附骨之疽般难以摆脱。
这是常年在生死线上徘徊养出来的毛病,在战场上,受伤停下,那就代表着死亡。
所以他必须在疼痛中时刻保持理智和绝对的清醒,就像是负伤后高度戒备的野兽。
绝对不能停下。
必须像之前那样做点什么,处理军务,布置人手,清理门户……
什么都好,不能停下——
“喂!”
呼吸逐渐急促的徐行渊,从耳边的一片刺耳嗡鸣中,突然听到了祝颂秋的声音。
他脊背已经稍稍弯了几分,却仍旧不愿意袒露出半分脆弱,一如之前那般,当着高高在上的大将军,面无表情,撩开满是血丝的长眸望过去。
走远了的女孩正回头看他,脸上眼泪都还没擦干,时不时抽噎一下,在丝绸般的月色下,气鼓鼓的瞪着他。
“你就不会跟过来哄一哄吗?”
“徐行渊,你这个笨蛋!”
她很大声的骂了他一句,然后又转身,瘸着腿走回来。
这次速度很快。
她气得眼睛似乎都在冒小火苗,这被家里宠坏的娇娇小姐,脾气是很坏的。
徐行渊站在原地,等着这个没什么脑子的细作继续耍手段。
无理取闹最好,他能借着机会好好给她个教训。
最好锁在后院,叫她不要出来才好。
他眼帘低垂,平静而自然的想着这件事,却不曾想,重新走到他面前的祝颂秋,声音的确很大,语气也很冲,但开口却是:“你不来哄我,那我要来哄你啦!”
徐行渊:“……”
那一刻,他说不出自己是该嘲笑她的天真,还是该对她顶尖的谋算拍手叫好。
只是心脏闷跳一声,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
祝颂秋一定是个手段极为高明的猎手,徐行渊这样想道。
他因为疼痛微微喘着气,看着重新凑到自己面前的人凶巴巴的,瞪着他。
“你不要生气了,早上我不是故意打搅你的,只是因为知道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想把你骗过去休息而已。”
她眼眶红红的,有些委屈,却还是忍着,放轻语气真的哄起了人。
“阿渊乖乖的,好不好,回去躺下休息,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没事的,都没事的。”
祝颂秋知道徐行渊一旦受伤或者生病,就会下意识的焦虑,不停的给自己找事情做,好转移注意力。
昨天晚上休息就已经是特例了。
可是还不够。
祝颂秋学着娘亲哄自己的模样,踮脚搂住徐行渊的脖颈,把撑着假山,微微弓腰,浑身都在细微发颤的男人抱进怀中,让他下颌枕着自己的肩膀后,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轻声细语。
“阿渊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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