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还没越过山峰,琼山这儿的天气仍然炎热,嘉兰姐特意嘱咐我做好防暑,我走的时候还去机场送了一程。
要去异地办的事也是她提的。
她的姐姐张嘉言杀了丈夫后,在自首前,把女儿送到琼山老家,让她母亲帮忙抚养。当时小孩二年级,都骗她说,父母离婚,妈妈外出打工。
慢慢的,大人间私下的议论传开,父亲作恶被杀、母亲入狱坐牢,也传到小孩们耳朵里。
小姑娘在学校被欺负得厉害,大人发现她受伤后,怕再出事,选择暂时办理休学,但这终究不是办法,于是问张嘉兰怎么办。
嘉兰姐于是找到我,说想把纷纷接来镜水:“但最近很忙,还要出差,跟嘉言商量了一下,想问问你,能不能到琼山帮忙把小孩带过来。”
没什么麻烦的,她一提我就说行,然后报备给了乔行。
我哥知道我爱瞎跑的德性,人才下飞机坐上公交,他就很快打了通电话,确认我说的是实话。
“没骗你,骗你我是狗行不行?”
“别,狗比你诚实。”
“……”
再倒一班公交,我跟着导航七绕八绕,总算找到地方。
城中村胡同院,地是石板铺的,崎岖不平,两侧还有下水道。
有人家外面架篱笆,种了豆角黄瓜。爬山虎附墙而上,往屋顶红色的瓦片攀缘而去。
嘉兰姐说的院子靠里,铁门上挂了一把锁,看样子人不在。
我一直等到傍晚,听见小孩儿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他们刚放学,叽叽喳喳,几个小男孩手里不知从哪儿拿的葱,当武器追逐打闹。
仔细看了,后头还有个瘦小的小姑娘,她提着一兜青菜,兜里剩最后一根葱。
有个小孩儿拦着她不叫走,伸手要抢,她抓着不放。
那小孩儿恼怒,一脚踢到袋子上,然后朝这边嘻嘻哈哈跑来。
我看得气,揪住几个小王八蛋:“不想挨揍,就赶紧把东西还回去。”
他们挣不开,气急败坏把葱一扔,跑了。
我把撒得到处都是的菜拾好,小姑娘接过去,小声跟我说谢谢阿姨。
小小的个,她没走几步,去开门,正好是我等的那家。
“你是纷纷?”我问。
她疑惑地看我,点点头。
“我姓乔,认识你妈妈和你大姨。”我解释说,“大姨没告诉你吗?我是替她来接你走的。”
她还是困惑,打开门让我进去,对里屋喊了一句:“姥姥,有人来了。”
小小的团子跑进院子,原来屋里是有人的。
-
院子窄小,外面搭了个棚子放杂物。
靠门口栽了几棵橘树,边上几株月季开得热闹。
“谁呀?”屋里传来老人的声音。
我抬起行李上了两个台阶,推门进去。
纷纷姥姥在客厅小床上靠着墙,困惑道:“你是?”
我提起两年前帮嘉言姐取东西,曾来过一次,又告诉她来意,她才恍然明白。
“对对,我记得你。嘉兰给我打电话了,纷纷今天去学校办好了退学手续,明天随时都能走。”
话一落,小姑娘蓄着眼泪要哭,说不走:“我走了姥姥你吃不上饭。”
我一愣:“怎么了?”
她苦笑着把纷纷拉到身边,说走路上被电动车撞了一下:“腿骨折了,没什么大事,还是能走动的。”
她说着就要下床。
我连忙劝她别动:“骨折了得躺着。不急,等我先给嘉兰姐打个电话,看看怎么办。”
电话里讲明情况后,嘉兰姐语气急切,沉沉地叹气,说这周末就回去。
我让她别担心,这儿有我照顾着呢。
阿姨生怕招待不周,叫纷纷去外面买卤好的鸡鸭和酒水,晚上摆了几个盘说不行,还要请隔壁婶子来帮忙炒菜吃。
我拦住纷纷,说我也能做,简单地炒了西红柿鸡蛋和空心菜,和她们一块儿看着电视吃了晚饭。
纷纷很可爱,虽然话不多,但心细,看见我杯子快空了就帮我倒满,见姥姥挪了挪腿就知道她坐得累,给垫上垫子。
我没吃过她的苦,但知道妈不在身边的痛楚,心里总觉得疼。
家里狭小,里外两个屋,再加个厨房、洗手间,塞得满满当当。
姥姥睡在客厅,床铺不大,我让纷纷跟我睡。她抿抿嘴巴,没等大人说,给我换了床单,拿来新毯子。
有了委屈,就算是大人也得抹眼泪。纷纷还是小朋友,知道要走,又怕生,难免遭不住。
我睡得浅,半夜听见她小声呜咽,哭着岔了气,咳嗽也是憋着咳。
她贴着墙睡,我探手轻拍她后背,问她是不是很想妈妈。
许久之后才听她闷闷地嗯一下。
我叹口气,说我也想我妈妈。
纷纷抽抽鼻子,“她也走了?”
“嗯,走了。”
隔一会儿,她安慰我,“还会回来的。”
我一愣,笑了笑,“好,都会回来的。”
-
礼拜六,嘉兰姐匆匆从镜水赶来。
两地相距遥远,骨折的病人不可能长途跋涉,又正逢会所整改,嘉兰姐撂下工作也不现实。
考虑到这些,我和她商量,不然我先在待在琼山,等姥姥好完全,再带小孩儿回镜水。
嘉兰姐思索再三后答应了,匆匆来的又匆匆离去。
事情有变,返程的时间拖后,乔行很不乐意,说请个保姆,让我回家。
我保证再三,才勉强劝得动。
琼山的生活有序平静,我渐渐适应了气候,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教纷纷学习和画画,偶尔逛逛附近的商场公园,过得波澜不惊。
没多久,谢如岑告诉我一个消息,程演表白了。
电话里她声音难掩颤动,窸窸窣窣地调整着呼吸。
我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谢如岑黏糊糊地呼气:“嗯……我说好。”
“便宜程演捡了个宝贝。”
她嘿嘿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笑道:“热恋期刚开始,您还有空想我啊?”
谢如岑撒娇:“我跟你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跟他不熟的。”
我去找程演,问他跟家里说了没,别脚踏两只船。
小子猖狂得很,发了个ok的手势,然后给了个超大额红包,封面上写着:普天同庆。
再隔没多久,和谢如岑视频时,我看见她脖子上多了条细链子,链子底下缀着枚戒指,一猜就知道是程演送的。
“对戒吧。”
谢如岑笑眯眯地点头:“我戴手上特别碍事,他倒是到处显摆。”
我说她手指纤细,戒指戴着肯定漂亮,让她戴给我看看。
“好呀。”
镜头中,谢如岑把手绕到颈后摘下项链。
指环套在无名指上后,钻石在光下熠熠生辉。
我看着,想起了小时候一件事。
贺迁花样多,什么宝贝都有。
有段时间,我俩迷上给洋娃娃换装,嫌配件太少,不过瘾。
她带我去她妈妈的化妆室,进去一看,全是金银珠宝。
小女孩看到这些闪闪亮亮的,都走不动路,我俩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打扮,脖子、手腕、头上戴着翡翠碧玺钻石玛瑙。
戒指戴满,但尺寸太大,动起来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贺迁跑去找她妈妈炫耀,我走得慢,很快有枚戒指掉在地上滚远了。
等找过去,指环已被人拾起。
贺折笑眯眯地看着我,问:“这是戴哪儿的?”
我摊开手掌,见右手无名指缺了一个。
他走来拉过我的手,低头把钻石戒指套上,说:“别弄丢了。”
-
我深秋来的琼山,一直到入冬至腊月仍滞留着没回去,还和一老一小庆祝了阳历新年。
一过十二点,消息就没完没了,拜年的发红包的,跟窗外的烟花一样扎堆炸开。
朋友圈也在刷新着聚会的照片,不是碰杯就是满桌酒菜,一群人对着镜头咧着嘴比耶。
老人睡得早,我给纷纷买了蛋糕,这会儿她正坐在我身旁,边看直播晚会,边一勺勺地把奶油巧克力填进肚里。
我打开相机,翻转镜头,屏幕里映出我们俩的脸。
“纷纷喜欢什么动物?”
“小熊猫。”
我在滤镜库还真找到了,用上后拍了照片,把两只小熊猫发给乔行交差。
乔行回我“小孩儿挺可爱”,发完马上打来视频。他没在家,醉眼蒙眬,像喝了不少。
“这是哪儿?看着眼熟。”我问。
“在镜园,贺折家。”
我一愣:“大过年怎么跑那儿去了?”
“回宅子吃饭,出去散步路上遇见的,来喝口茶。”
“哦。”
见纷纷眨巴着眼睛看他,乔行问:“小朋友几岁了?”
“叔叔,我九岁。”
“乖,新年快乐,平平安安。”
纷纷甜甜地道谢,我看着乔行后面,贺折正从楼梯上下来,他穿着黑色毛衣,低头的时候发梢散落眉间,整个人被暖光柔化。
隐隐约约,他问乔行:“在视频?”
乔行回他:“嗯,和小乔。”
贺折听到后远远地看向镜头,停了几秒再渐渐靠近。
随着他的面目越发清晰,我的目光滑过他的脸,向后躲了躲。
“你们先聊,我去冲杯咖啡。”
乔行交代完便起身离开,手机交到贺折手中。
可我提前一步,挂断了视频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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