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贤妻美妾享齐人福

到得傍晚,殷萓沅下了差,往家里来了。

姚氏早已预备停当,一听见殷萓沅身边长随的浑家来报,说二爷家来了,已走到了垂花门,赶紧立起来,问了群山一句:“我头上钗儿歪了不曾?”等群山摇了头,便把手一伸,搭着群山的手迎上前去,没等殷萓沅开口,便娇声唤得一声:“夫君。”

西府的下人早已司空见惯,见状并无半分异色。这位二太太刚过门的时候,可没少叫殷府的下人觉得稀罕,哪一家子的主母这般娇嗲,半点也不庄重,不像那正经的大妇,倒像个娇滴滴的妾了。可如今见了这么些年,又见二爷很爱见二太太这副腔调,早就觉得寻常。

殷萓沅心中存了心事,一路都在思忖着,说起话来便有些漫不经心,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六月天正是暑热的时候,你怎的亲自迎了出来。”

等闷头踏上了台阶,才猛地醒悟过来,意识到妻子是有话要同自己说,连忙扶了她,柔声道:“佩璜这是怎的了?可是怀胎辛苦?再不然就是记挂为夫了?”

听见丈夫语气亲昵,姚氏便回嗔作喜,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等进了屋里,又插烛也似地拜将下去,连着一屋子的丫鬟仆妇,悉皆跪下了。

姚氏笑道:“恭喜二爷添得娇娘。”下人们也跟着贺了,殷萓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娇娘?”姚氏笑道:“今儿一早,娘把我叫到春晖堂里,说我有了身子服侍不便,做主将她身边的大丫头金桂赏给夫君,我想着金桂姑娘是娘身边的人,怎好让她独自一个做些吹汤抱脚、掀帘打扇的活计,便抬举了我陪嫁的丫鬟丹桂,叫她跟着金桂一道服侍夫君,如今便安排在两边的抱厦里,等我肚子大起来夜里不便的时候,夫君便往抱厦里歇息去。”

“这是怎么说?”殷萓沅得知消息,心中不喜反忧,姚氏惯常爱使小性子,娘做主给自己添了房里人,她还指不定多么伤心,如今却作出这副贤良模样来,非但不嫉妒,还抬手添了一个,怎么也不像她的为人。

怕不是在等着自己表态?

殷萓沅念及此,便皱眉道:“我守着你一个尽够了,不要什么房里人。人在哪里,我带了去,亲自同娘说。”

姚氏闻言,心中甜蜜,口中却道:“夫君可不能置我于不义,夫君若将金桂打发回去,可不是叫旁人戳我脊梁骨,说我容不下人。”

殷萓沅道:“怕甚,娘若有话说,我便拿了大哥作比,大哥大了我八岁,屋里可还没有房里人呢。”

“夫君别介,”丈夫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姚氏心中称意,却愈发要作个贤良模样,“夫君若是这样说,岂不是显得大嫂不贤良,传到大嫂耳中,没得叫我们妯娌之间生了嫌隙。”她亲手提起雨过天青色的提梁壶,往蕉石冻的茶盏里倾了半盏茶奉与殷萓沅吃了,又细细劝道:“大房已然有后了,便是大嫂不替大哥纳房里人,旁人也无话说。娘所虑也有道理,我腹中这一个且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夫君也已廿五了,旁人到了这个年纪,长子都进学了。我不主动替夫君纳妾,由着娘来提点已是不该,夫君若再辞了金桂,倒叫我无立足之地了!”

竟是将群山劝她的话,翻了个个儿拿出来劝丈夫。

殷萓沅见她说到这般境地,再苦辞不受便显得做作了,何况他生性慕色,算不得什么忠贞之人。妻子虽然有十分颜色,可守着她一个过了这么些年,便是山珍海味也该吃得厌了,新添了两个房里人,正好享一享齐人之福,又在妻子跟前做足了姿态,维系住了好丈夫的名声,此番名利双收,再无什么不称心的。

姚氏见丈夫“勉为其难”地点了头,便吩咐人叫了金桂和丹桂过来拜见。殷萓沅见金桂虽不及姚氏娇艳,却胜在年轻鲜灵,另一个丹桂也是身量秾纤有度,颇有窈窕之处,心中自是欢喜。

如此,纳通房之事便算是作定了。殷萓沅又走到天宝堂去看了一回女儿,眼看过了晡时,姚氏便吩咐摆饭。

殷家规矩,各房是分开用饭的。原本花夫人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乐见儿孙绕膝的场面,很该一道用饭。奈何殷老爷规矩严,吃饭时候不仅有“食不言”的规矩,还不许听见碗箸之声,弄得孙辈吃饭战战兢兢不说,连儿辈都大气不敢出,花夫人觉得无趣,又担心孩子们不能安心吃饭长不了个子,干脆吩咐各房自吃。

姚氏与殷萓沅对坐,又抬了一张小桌子,叫金桂和丹桂两个坐了。那两个哪里敢坐,金桂率先立起来,捧着干净的筷子和碟子在姚氏跟前侍立着:“奴婢伺候太太用饭。”丹桂有样学样,便一般地立到殷萓沅跟前。

姚氏见二人知机,金桂更是把自己放在头一位,心中暗喜:原还怕金桂仗着自己是花夫人给的人,轻狂起来,谁料给她吃了个下马威,倒很是规矩,如此便不怕她掀起浪来。

一顿饭吃得很是受用,饭毕,殷萓沅负手在华宝堂前的桂花树下走了两圈消食,看见玉山仙山两个抬着踏海金猊兽出去倒香灰,还吩咐了一句:“你们太太如今怀着身子,天气又热,受不住什么香花香粉的,很该蠲了点香的规矩。”二人立住,玉山向殷萓沅福了福:“回二爷的话,屋里原也是不熏香的,只今儿早上太太见三姑娘胳膊上有个蚊子包,这才叫我们在屋里熏一熏艾草驱蚊。”

听得“艾草”两个字,殷萓沅猛然醒过神来,轻轻拍了拍额头:“险些忘了大事!”连忙疾步奔回房内。

可巧将要到了昏定省的时候,姚氏才收拾停当,正扶着远山的手走出来,身后跟着金桂和丹桂,加上抱着两个姐儿的养娘。殷萓沅见了,一把拉住她:“可是要到娘那里去?可巧,我有要紧的话要同长辈们说。先吩咐你一句:这几日外头不干净,你能待在家里便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娘和大嫂若要出去,你也劝着些。”

“怎么不干净?”姚氏诧异道。殷萓沅紧紧皱了眉头:“今儿听上官说,江西九江府爆发时疫,一路传到了北直隶。今日保定府已有两人发起高烧来,就怕传到京中。”

宣武年间海晏河清,一向没甚大的灾荒,姚氏生长在太平年间,还未经过见过什么大阵仗,闻言吓了一跳:“听着怪怕人的。”一面走,一面问:“这疫病甚个症候?就是人烧起来么?”殷萓沅道:“我也没细打听,左不过是先觉得鼻塞头疼,随后发烧,再接着便是腹泻呕吐罢?”姚氏咋舌道:“可不得了。得亏咱们家规矩严,那些个到外头采买的小厮都进不了二门,否则真叫人心慌。大人倒是罢了,咱们西府可还有两个孩子呢。”殷萓沅抚着姚氏的背安慰她:“也未必就传到京中了,你也不必太忧心。咱们姐儿洗三满月都是供过痘疹娘娘的,必得保佑。”

说话间便到了东府,进得春晖堂的门,便觉得氛围不似往日轻松,都不必看,便知道这是殷老爷也在堂内了。果然,只见那幅苍松翠柏的卷轴下面,殷老爷正襟危坐,连着花夫人也不似往常那般歪在罗汉床上,而是坐在丈夫右手边的黑色洋漆东坡椅上。殷苈沅和余氏坐在殷老爷边上的两个绣墩上,桃姐儿和松哥儿则坐在脚踏上,规规矩矩地不说话。花夫人下首摆着两个绣墩,俨然便是殷萓沅夫妇的座位了。

二人上前请安,又向兄嫂问好,桃姐儿领着松哥儿立起来给叔叔婶婶问安,厮见已毕,殷老爷吩咐他们坐下,想到姚氏有孕,破例多添了一句:“给老二媳妇换个有靠背的椅子。”姚氏连忙谢过。

春晖堂内氛围凝重,殷萓沅忍不住道:“爹和大哥可是也听说了时疫的事?”殷苈沅微微颔首,殷老爷也叹出一口气,开口道:“出了这等大事,家里也该拿出个章程来,男主外,女主内,每个人都想想这时候该预备什么。”他看了一眼乖乖坐在脚踏上的桃姐儿:“桃姐儿先说。”

殷宜桃不意祖父会先问到自己,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殷老爷露出一丝微笑来,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严肃,鼓励道:“想到甚就说甚,不必紧张。”

殷宜桃意识到祖父这是在考验自己主持庶务的能力,在这上头她是得过余氏精心教养的,倒是不慌,伸出手来数着指头,还真说得颇有章法:“孙女觉得,第一,要尽快购置诸如柴胡、黄芩之类的药材在家中备着,家中上下时常预备着姜汤、羌活汤,防着家里人头疼脑热;第二,约束下人减少外出,家中人丁往来出入都要造册,若有发热的,须得单开一个院子安置,与之有接触的也都要隔开;第三,往医馆药堂舍些银子,为治疗时疫尽些绵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豪门小爸也想上学

当年不肯嫁东风

薄荷味盛夏

凛冬雾去

替嫁多年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何处飞来双白鹭
连载中韶华过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