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阳,算是初夏,天气渐渐和暖,家里的许多事也舒心顺意,娉姐儿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陶仁接管了房祥泰的差事之后,新手上位,与大管事宋致端之间多少有些明争暗斗。只是陶仁并不是耳报神的性子,遇到事情习惯自己解决,也不会事事报给娉姐儿知道。故而娉姐儿只晓得陶仁漂亮地接下了宋致端的几次为难,还反过来给了他一次没脸,当然也曾被宋致端使的绊子陷害,吃了两次暗亏。两人的小小交锋基本算是平局,无论如何,接近一个月过去,二管事之位算是顺利地完成了过渡。
生意方面也是蒸蒸日上,娉姐儿依靠自己的美貌,为名下的铺子做了一个很好的宣传。端午节当日,帽儿胡同以及住在左近的夫人小姐们都到望潮楼游憩,凭栏俯瞰龙舟赛事。娉姐儿穿着自家铺子的成衣盛装出席,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娉姐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以其摄人的艳色将身上的衣裳也衬托得不落富丽俗套。一众夫人太太们见娉姐儿的衣裳花色既新,衣料又好,还剪裁得宜,将她的美貌烘托出来,又不曾喧宾夺主,不由大感兴趣,纷纷询问。娉姐儿便广而告之,又笑吟吟许诺与她相熟的夫人,熟朋友光顾可以多饶一尺布去,算是一个小小的优惠。如此便打开了局面,连日来生意兴隆,娉姐儿身上同款的那个版型,还供不应求。
端午的前一日,娉姐儿带着郦轻裘回了一趟娘家,顺道带回去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借宿了半个月之久的红姐儿,另一个则是髻云。
髻云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坐完月子人显得丰满了些,脸上的神情却是半点未变,倒是原本只能算平常的五官,多了几分为人母特有的慈爱与温柔。当初娉姐儿出嫁的时候之所以没有让髻云一家当陪房,正是因为彼时她才刚怀孕,孕期反应很严重,不好搬动。后来肚腹渐隆,要比同月份的其他产妇更大些,才知道怀的是双生胎。如此更要精心将养,故而娉姐儿一直等她生产完毕调养好了,才来接她。
与娉姐儿阔别许久,主仆二人自有许多话要说。提到能够再次为娉姐儿执事,髻云也十分激动。她虽然不似鬓云那般能干有主见,又能替娉姐儿分忧,也不似露水、泉水那般沉稳识大体,但她性情很好,不嗔不妒,而且做事踏实。虽然不能独当一面,但派给她的差事完成度都很高,又是自小一块长大的,非常值得信任。娉姐儿就安排她与鬓云一道当差,为鬓云分去了一部分担子。
髻云又是巩妈妈的干女儿,拜见了娉姐儿,又去与干娘叙寒温。巩妈妈与髻云的母亲之间情谊很深,但巩妈妈是娉姐儿的乳母,必然要当她的陪嫁,而髻云的母亲是宁国公府的家生子,仍然留在国公府。巩妈妈不得不与手帕交告别,如今能和干女儿一道当差,也是百感交集,颇觉欣慰。
姚氏见到娉姐儿,自然格外亲近热络。将同日归宁的婷姐儿抛在一边坐冷板凳,拉住了娉姐儿絮絮说个不休。无非是自己如何使了手段好好教导红姐儿的,红姐儿起初又是何等的倔强,如今又是何等的乖顺。
娉姐儿一面似听非听地敷衍姚氏,一面漫不经心地瞟一两眼循规蹈矩坐在一旁的红姐儿。红姐儿乍一看确实是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但从前当着娉姐儿和郦轻裘的面,她也是能装装样子的,所以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潜心改过了,还是装样子的功夫更上层楼。
又觉得姚氏实在是不分轻重,娉姐儿的信上提出了两个请求,说明自己遇到了两个危机,孰轻孰重,不言自明。一边是一个庶女不大听话——潜藏的危机是她将来可能会给郦府丢人,影响娉姐儿的心情,也损害娉姐儿的颜面;一边是一个妾室需要管教——潜藏的危机是家宅不宁,郦轻裘有宠妾灭妻的端倪。若想得更深些,还能从娉姐儿对贺氏又打又拉的表象中品出更深层的无奈:若非郦轻裘一天天的不着家,娉姐儿也不会冒险任用贺氏来笼络他了。
姚氏却只关注到了前者,选派妈妈过去帮娉姐儿管教贺氏时也没有用心,如今半个月过去,也没有关注严妈妈的工作成果。或许在姚氏看来,一个醉颜楼出身的贱妾实在是不足为惧吧。
娉姐儿也无心与姚氏多说什么,等姚氏满足了倾诉欲,她便借口要给父亲请安,走了出去。
殷萓沅看见女儿,也显得十分高兴。娉姐儿也不算太久没见到父亲,却无端觉得他似乎老了些,鬓边添了几星白发。娉姐儿想起谢载盛提点她的事情,虽然郑大人没有升官成功,他的为难自然多半成了一纸空谈,但娉姐儿还是关心了一下父亲,问他最近公事可还顺利。
殷萓沅连连点头,略说了几句公事上的情况,又同她说起好哥儿:“最近在预备秋闱,总算是老成了些,没有小时候那么跳脱了。他此刻多半在东府和几个姐夫说话,一会子咱们一道过东府去,你看看他可有长进了。”
娉姐儿想起好哥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是男儿郎成家立业,他两件事都还没有眉目。只盼着今秋能够中举,往后也能顺遂一些。
同殷萓沅说了几句话,一家人便相携到了东府。饭毕娉姐儿拉了好哥儿说话,到崇阿馆略坐了坐。好哥儿如今已经是十九岁的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身量高挑,眉目隽秀,真真是珠玉不能与之争辉,笑起来更是如同春风拂面,待人接物又格外带着亲和。
娉姐儿本来有一肚子的担忧与叮嘱,见了好哥儿的形容,忽地放心了一大半。板着脸略说教了几句,自己就撑不住笑了:“好了,大道理也不同你多说了,只望你用心读书,今岁能够中举就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好哥儿房里的丫鬟过来上茶,娉姐儿见那丫鬟生得十分俏丽,很明显违背了姚氏在崇阿馆的用人标准,不由有些紧张,生怕好哥儿重蹈覆辙,又在重大考试前夕胡来。不过仔细一看,认出来那丫鬟正是姚氏过了明路赏赐给好哥儿的通房春月。娉姐儿细细端详她,见她低眉顺眼,一脸的安详,看着与“浮躁”二字并不沾边,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好哥儿见娉姐儿格外关注春月,也有几分尴尬,后来见娉姐儿没说什么,才放松了一些。他在几位姐姐之中,本来就与娉姐儿相处时间最久,也最为亲近,几句俏皮话一说,逗得娉姐儿笑起来,很快就活跃了气氛。
回到郦府,娉姐儿也无心仔细考校红姐儿的学习成果,只告诉她银屏、翠屏换了差事,探芳居新补上来的丫鬟已经教导好了,便打发她回去了。
后面几日也不见红姐儿有什么异常之处,横竖只要无人来汇报红姐儿又干了什么好事,娉姐儿就合掌念佛了。倒是纯姐儿、维姐儿两个小女孩到底年纪尚小,喜怒皆形于色,接连几日请安的时候都露出几分格外的崇敬,连陈姨娘和韦姨娘的神色都不一样了。
娉姐儿觉得奇怪,后来还是过来请安的郑先生说起却辇阁的情况,才为娉姐儿解开了疑惑。红姐儿从宁国公府回来之后,人沉静了许多,已经很久没在两个妹妹跟前摆长姐的架子了,对待龙先生和郑先生的态度也恭顺了不少。纯姐儿和维姐儿终于不再受红姐儿的排揎,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好奇宁国公府究竟有何等魔力,所以才会用好奇与敬佩的眼神偷偷打量娉姐儿。
值得一提的是,红姐儿改了性子之后,韦姨娘对娉姐儿的态度,也一日赛过一日地软了下来。原本她颇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架势,一心明哲保身。也不知道是四月中旬的那番谈话起了作用,还是红姐儿的改变让她心生敬意。
这一日,韦姨娘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特意避开众人请安的时辰,来鸾栖院寻娉姐儿,开门见山道:“夫人,妾身有要紧的事要说给您知道。”娉姐儿问何事,韦姨娘便将过年期间,手底下的丫鬟撞见陈姨娘娘家的人鬼鬼祟祟与群玉斋的人交头接耳,似乎在打听娉姐儿娘家之事的情况说了。
事情过去了接近半年,也不知道韦姨娘为何忽然来说,况且娉姐儿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就掌握了陈姨娘的一举一动。见韦姨娘如此郑重其事,却提供了一条没什么价值的消息,娉姐儿不由觉得好笑,问她:“既是过年时候的事,缘何到现在才说?”
韦姨娘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半日答不上话来,只五体投地道:“从前是妾身愚钝,如今已经醒悟过来,妾身愿意供夫人差遣,只求三姑娘在夫人跟前能多几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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