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盛放,因其罕见珍稀,被奉为祥瑞之兆。有幸亲眼见过洁白无暇的昙花于午夜优雅地舒展朦胧如轻纱、皎白如月光的花瓣,郦轻裘在回去的路上都忍不住津津乐道。娉姐儿却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流言的事。
本来令人心烦的流言蜚语就够多的了,什么不受太后娘娘器重、不受娘家宠爱,性情乖张作风任性,如今托郦轻裘的福,还要多一个河东狮子的评价。
娉姐儿一时觉得债多不愁,干脆不必理会,等流言自行消散就好;一时又觉得半点都忍不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非要好好地澄清,狠狠打了嚼舌之人的脸,再把搬弄是非的人惩治一番,才能出一口恶气。
思来想去,郦轻裘这一边的流言,还是随他去吧。仔细想想涉事诸人,未必怀有恶意。郦轻裘的朋友们拿这个来说事,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调侃他,并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朋友们的家眷说到这回事,也只有羡慕的份儿,只会觉得自己有魅力、有手段,并不会觉得自己嫉妒、泼辣。这种无恶意的流言,尽管聒噪之处确实让人生厌,但并不会广泛流传,因而也不会带来严重的恶果。如果认真计较起来,反倒叫大家彼此没趣。
但家里的谣言,性质显然不同,也切实动摇了娉姐儿在家里的威信。娉姐儿思量着,既然羞于向娘家启齿求助,眼下的处理办法,倒是一动不如一静,不为所动等待时机,才是最好的。
至于所谓的时机,在娉姐儿这里也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空想般的安慰,而是有明确的时间节点的:就是明年春天。
一来今岁秋闱即将放榜,倘若好哥儿可以中举,有了举人的身份,就有了为官作宰的资格。随着他有所成就,殷家二房的地位必然跟着水涨船高,郦家人既然如此拜高踩低,那好哥儿的得意必然能够震慑到他们,让他们安生一些。女子出嫁之后,娘家的父亲、兄弟就是最大的靠山了。秋日中举,算上运作、候补的时间,到来年春天,怎么也能尘埃落定了。
二来明岁春日是娉姐儿在人事方面推行新规矩的头一年,有大批的适龄丫鬟小厮要婚配。郦家的仆役人口,房夫人的主力陪嫁已经跟着曹夫人到了曹大人为官的地方,郦老太太的陪嫁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凋零流散,湮没在时光之中,硕果仅存的几房人口如今都唯娉姐儿马首是瞻,算是自己人。所以适龄成配的主要也就是娉姐儿的陪嫁和郦家的家生子,到时候被新婚的喜气一冲,两个隶属不同集团的人口互相结亲,说不定能化干戈为玉帛,一改原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自然就没有传播流言的动力和必要性了。
想到也就是熬过一秋一冬,娉姐儿觉得事情也不那么棘手了。心里盘算着,等回去以后就要知会露水、泉水等几个适龄的丫鬟,让她们同爹娘或是干娘商议着,早些规划好前程。
都说昙花兆喜,可巧赵家的昙花花期似是约好的一般,只有两夜次第而开,除了郦轻裘与娉姐儿夫妻,也就是李皋甫、项北溪两个年轻人,因为没有家眷被赵和康凑成一席,居然也赶上第二批晚开的昙花,有幸一观。
就在看过昙花后的几日,秋闱放榜,好哥儿的名字赫然在榜,他的举人之路虽然坎坷曲折,却终于走到了终点。
这对于宁国公府当然是非常之喜,姚氏自然大操大办,大宴宾客来庆贺。郦轻裘随同娉姐儿一道去赴宴的路上,还笑着拿昙花说事:“我说呢,被我们看到昙花开花,定然是有好事儿,没曾想是应验在了舅爷身上。”娉姐儿笑着嗔他:“少说这些没影儿的事,我们好哥儿之所以中举,还不是他自己苦读来的。”郦轻裘笑嘻嘻道:“夫人说得极是,我们都算是借了舅爷的光了,错非那一日我带着夫人一同赴宴,连我也没福看。”
整个秋天,娉姐儿都沉浸在好哥儿中举的喜悦之中。这一份喜悦也切实感染着好哥儿身边的每一个人。姚氏给西府的下人都发了两个月月钱和两身新衣,东府也预备了贴着喜字的簸箩,来来往往的仆役都可以去抓一把喜钱。桃姐儿、婷姐儿这些出了嫁的姐姐们,也和娉姐儿一样,由衷地为好哥儿感到欢喜。
作为新科举子,好哥儿少不得与同科以及恩师们有许多来往交际。等这一部分外务告罄,他就在亲戚之间走动起来,挨个拜访了几位姐夫,回了一趟外家姚家,又与似余若时、谢载盛这样沾亲带故又很有出息的表兄弟交际了一番。
好哥儿再到郦家的时候,一顶举人的“帽子”似乎闪着金光,从门房到引路的小厮,都比往日里格外殷勤了几分,之前因为流言而产生的对娉姐儿的轻蔑,自然也随着这顶“帽子”不翼而飞。
娉姐儿觉得可怜可笑,却也不愿多加理会这些可悲的井底之蛙,只同好哥儿说话,问起了亲戚们的安康。
好哥儿便同她说些外祖父家的事:“两位老人家身体都还康健,就是外祖母因为太喜欢吃甜食,越发发福了,走路容易喘不上气来。大舅舅或许因为多年一直没能升官,心里怪爹娘不肯拉拔他,看见我来,脸色不算十分好看,连恭喜的话都说得有几分阴阳。倒是二舅舅对我十分热情,连连问起我的亲事,又催着我早些娶亲。”
姚家的人也是有几分势利眼的,娉姐儿倒也不觉得惊讶,点评道:“大约是二舅舅看中了你做他的女婿也未可知。”
好哥儿见她说起这一节,便笑道:“说起来,几位表弟表妹也有许多时候未见了。大表妹竟然已经出嫁了,我竟一些不知。”娉姐儿便解释道:“锦姐儿也才刚出嫁,男方也是通州本地人,就在你秋闱前一两个月的光景。那时候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里也不好拿这些事扰了你,我和你姐夫倒是去吃喜酒的。”
郦轻裘也笑着接话道:“没错,那一户在通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新郎官模样生得也很齐整。”
娉姐儿有些嫌恶地想:评价一个人,不去看他品性如何、有没有上进心,只晓得看人的家境和外表,郦轻裘之俗气和肤浅,实在令人厌恶。
好哥儿又说起几位表弟:“大表弟的媳妇似乎已经有了身孕,大舅母说起的时候十分高兴。咱们的这位大舅母,也真是菩萨心肠了。”
大舅母程氏一生无子,只有姚天锦一个嫡出的女儿,另外膝下只有一双庶出的双生胎儿子,若非姚天锦自小主意强,替母亲做主将这对孩子抱到正房抚养,想必她生活在姚家这样的人家,也注定了悲苦的命运。但如今她的日子显然过得不错,姚天钺和姚天铭在她的教导之下十分明理,也很敬重她这个母亲。
娉姐儿也对程氏很有好感,回想起喜宴时见到的程氏,同好哥儿道:“我记得大舅母年轻的时候面相有些愁苦,谁料越是上了年纪,脸上的笑容越多,也显得更加慈祥了。”
好哥儿点了点头,又说道:“上次去谢家,表哥说我才考到举人,倒是不急着做官,潜心再读几年书,如果能够中进士,往后的路能更好走些……”竟是换了个话题,不打算多谈姚家的其他人了。看样子是对姚家的二房没有太多的好感。
娉姐儿看了一眼在边上无聊地玩手指的郦轻裘,问好哥儿道:“那二舅舅的想法,你是怎么看的呢?”
郦轻裘听到这里,似乎来劲了,也跟着看向好哥儿。
好哥儿摇头道:“我可没有这样的心思。婚姻大事,还是让父亲母亲做主吧。”
他的回答中规中矩,但娉姐儿想到自家这个弟弟也是看重长相的性子,就多试探了一句:“上次吃锦姐儿的喜宴,我也遇到铃姐儿了,铃姐儿今年也有十六了,出落得愈发好了。娘见到她也很是喜欢,说铃姐儿有几分像她年轻的时候。”
姚氏如今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容貌却仍旧十分艳丽,这铃姐儿若真有几分像她,那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了。
郦轻裘想起自己也是见识过丈母娘的风采的,不禁大感兴趣,很想知道姚天铃到底有多美貌,又不敢开口问娉姐儿,只能目光灼灼地望着这对姐弟。
谁料好哥儿仍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次去外祖父家里的时候,二舅舅说了一家子的骨肉,不必避嫌,也让二表妹出来和我见过面了,依我看也就是那回事吧。况且生得确实有几分像娘,我看她就是像看亲妹妹一般。若说做夫妻,却不能够,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说着说着,又故态复萌,冲娉姐儿讨好地笑着:“况且二表妹虽然标致,跟姐姐你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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