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亲戚来相处,也许心思如同一条清浅小溪的姚天铃会是个可爱的表妹,但如果作为娘家未来的女主人,姚天铃就不够格了。
想必姚氏对这个侄女也是有几分嫌弃,否则不会好哥儿表露出拒绝的意思,她就作罢了。若十分中意姚天铃来当儿媳妇,她肯定又要百般劝说好哥儿,甚至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来促成此事。
就好像娉姐儿自己的婚事一样。
当然,说不定在好哥儿不知道的地方,殷萓沅也做了很多水磨工夫,一点一点地打消了姚氏的念头。
不过拒绝了姚天铃这样的人选,不妨碍姚氏继续寻找其他的人选,也难怪好哥儿不胜其扰。
娉姐儿想了想,就给好哥儿出了个主意:“你既然打定了主意继续在国子监读半年的书,明岁春闱下场一试,你可以拿这个由头对母亲说,你要静心读书,有什么事情半年以后再说。这样好歹把她张罗亲事的热忱推到明年春天以后。”
好哥儿闻言,如获至宝,忙笑道:“多谢姐姐提点了。”
郦轻裘笑着向好哥儿道:“舅爷倒是与我不同,竟然不想成家。我当年可是早早成婚了,一来我是独生子,爹娘盼着早早抱孙,所以催促我成亲,二来我自己也想有个知疼知热的人。”
郦轻裘虽然成婚早,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承嗣子出生,而且房夫人青年夭亡,娉姐儿呢,又不太像“知疼知热”的贤内助。
好哥儿听见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拿起茶盏战术性喝了一口茶,才道:“我和姐夫一样,也是独生子,所以我母亲也催得很紧么。不过一来我不想太早多一个人管束着,二来我也想像姐夫一样,娶一个如我姐姐般绝色的妻子,所以宁缺毋滥,情愿静静等待缘分,也不愿草草俯就。”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郦轻裘和娉姐儿听了都觉得受用。郦轻裘自然是得意地大笑起来,娉姐儿却不忘损他:“得了吧,你还‘草草俯就’,人家姑娘不嫌弃你肚子里的草料就不错了。”
郦轻裘向娉姐儿道:“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看舅爷很有出息嘛,又貌比潘安,将来也不知道哪一家的小娘子有福成为你的弟媳妇呢。”
几个人互相吹捧,其乐融融。等好哥儿告辞回去,娉姐儿见郦轻裘抬脚往外面去,也不知道是又要出门,还是往哪个小妾的偏院里去,赶紧给他安排了个差事:“你难得有空,也和几个女儿说说话,可别叫她们连爹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郦轻裘讪笑道:“我跟她们说什么好呢?”娉姐儿道:“问问她们功课,看看她们的针线,聊聊她们的起居,再不济陪两个小的玩一会儿,都是好的。省得红姐儿想你了还得守在院子里拦你,纯姐儿想你了还得托陈姨娘开口请你。”
娉姐儿一句话刺了两个人,红姐儿是习惯性撒泼,一和娉姐儿有什么不对付,就拦住郦轻裘告黑状;陈姨娘和纯姐儿是最喜欢曲曲折折的手段,经常以“纯姐儿想爹爹了”这样蹩脚的理由把郦轻裘拐去群玉斋。
当然,无论哪一种,都是过去式了,如今的红姐儿也好,陈姨娘、纯姐儿也罢,都安分守己得很。
郦轻裘无言以对,只得一面吩咐洛水:“把姑娘们请到我书房去”,一面慢悠悠地朝外书房的方向走去。
等郦轻裘走了,娉姐儿才得闲处理一下自己的事,向碧水道:“把装信的匣子取来,我看会儿信,若有管事妈妈求见,就让髻云帮着拿主意。”
身为夫人的交际,与身为闺阁少女的交际自然有所不同。娉姐儿也已经过了只凭性情和喜好与人结交的年纪,不得不应付一些人情世故方面的往来。又因为女子出行不便,许多社交就转移到了书信上。因此不知不觉间,阅读、书写信件也成了娉姐儿的一项工作,身边的几名大丫鬟,偶尔也会为她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娉姐儿一目十行地看着,不时拿起描眉用的炭笔,在小笺上写些简明扼要的提示——这是为了给替她代笔写信的丫鬟一些主旨、态度方面的指引。
看到其中一封,不由面露微笑,正想同身边的人说道几句,却发觉几个当值的丫鬟都被支使了出去,不免有些无趣。
可巧大丫鬟露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娉姐儿便向她笑道:“上回去赵家看昙花,赵夫人不是跟我抱怨家里的几个孩子不服管教么,我就提议请个教养妈妈来好生教导。谁料赵夫人还真的奉为圭臬,真依照我所说,往镇国中尉府上搬救兵去了,请来一位老妈妈,据说这位妈妈的外祖母从前是伺候过平沙郡王的,算是与王府有些渊源。这位老妈妈一进门啊,就将赵夫人膝下几位不听话的庶女降伏住了。赵夫人高兴极了,特意写信来谢我呢。”
露水抿嘴一笑:“可见这法子确实行之有效。”
娉姐儿早就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也不觉得寂寞,就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可惜这位妈妈年事已高,本来已经要在家养老的,赵夫人好不容易将她请出马,如今时常担心她要告老辞去呢。”
纾解了谈兴,娉姐儿才想起露水是因何事被她使唤出去的,故而问她:“让你去办裁冬衣的事,办得如何了?”
露水答道:“主子们的冬衣,已经和雅绣庄谈好了,仍是旧例,姑娘们一人六套,两套出客衣裳,四套家常衣裳;姨娘们一人四套。下人们的衣裳也循旧例,从夫人的铺子里拿料子,叫府里的绣娘裁。另外通房丫鬟们一人多一套鲜亮些的衣裳,也是从雅绣庄出。”
娉姐儿问道:“我的呢?”
露水想了想,笑道:“险些忘记回话了,夫人您的衣裳,除了铺子里惯例的孝敬,雅绣庄和绮罗丛都打了版来,还要请您挑一挑。”
娉姐儿便伸手道:“版样呢?”
露水轻轻地“哎呀”一声,“奴婢以为您回屋了,给您放在明间,在鸾栖院没看见您,一路找到了这里,东西却还放在明间里呢。”
娉姐儿笑道:“你惯来细心得很,今天这是怎么了?”
露水低头讷讷道:“奴婢就是昨夜没有睡好。”
娉姐儿一面领着她往鸾栖院走,一面嘱咐道:“如今天气转冷,被褥要铺得厚实一些,可别冻着了。等再冷一些,烧上炭火了,记得窗棂别关严实,留一丝缝隙透透气。”
露水面露动容,点头道:“多谢夫人关心,奴婢都记下了。”
等走到鸾栖院,娉姐儿见四下无人,才道:“方才路上人多眼杂,我也没有问你,这会儿安静了,你就说说吧,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有什么烦难?”
见露水沉吟不语,眼圈却倏地红了,娉姐儿愈发笃定确实有事,又劝慰道:“你跟随我多年,也晓得我的性子,我是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有什么事情是不好向我开口的?”
露水呜咽道:“夫人待奴婢的心,奴婢是再清楚不过,也不想瞒着夫人……”她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掩面泣道:“夫人只消得问泉水妹妹就知道了。”
语毕,渐渐地止住了眼泪,掏出帕子擦干净泪痕,又恭恭敬敬侍立在娉姐儿身边,当起差来。
娉姐儿无法,只得拿写好了小笺的一摞信装进匣子里递给她:“那你回你自己的屋帮我把信写了吧。”
露水就抱着信出去了,娉姐儿等她走了,就招手将路妈妈叫进屋,让她去叫泉水过来。不多时泉水来了,娉姐儿就将露水的异状同她说了,又问她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泉水果然知情,蹙眉道:“夫人前些时候同奴婢和露水姐姐说了,明岁春日里要放我们两个出去,让我们自己心里有个数。”
娉姐儿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其实更早的时候,娉姐儿决定在郦府推行殷家的规矩,让下人们在明年春天集中婚嫁,那时候就已经让鬓云知会各房各院的下人们了。泉水的爹娘就是在那时候就替她相看好了亲事,男方名叫陶信,是娉姐儿陪嫁的五位陶管事当中最年轻、也是唯一没有成婚的一位,如今正跟着陶礼学习如何打理商铺。前些日子娉姐儿叮嘱露水、泉水二人的时候,泉水的娘就趁机过来求了恩典,娉姐儿已经准了。
见泉水提起此事,娉姐儿就知道露水遇到的困难多半与亲事有关,露水再如何沉稳,也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说到婚姻之事难以启齿,也是有的。
泉水继续道:“露水家里人都随着祖家大姑娘陪嫁到了吕家去,只有一个姐姐在祖家西府做事,她就认了伊妈妈当干娘,请伊妈妈为她操持。”
伊妈妈负责娉姐儿的小厨房,故而和鸾栖院里的丫鬟关系都很好。以她的年纪,当露水的干娘有些过分年轻了,但她做事认真负责,又很热心,由她来操持终身大事,想来也是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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