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儿听得直摇头:“这样的人,配给清露倒也罢了,若配给我们的露水,我是万万舍不得的。”
巩妈妈一早就领了差事,对于后续的情况知之不详,闻言便问:“怎么忽巴拉说到清露的婚事了呢?”孙妈妈为她解释了缘由,巩妈妈便笑道:“既然夫人犯愁这事,不若就把奴婢挑的人配给清露了。”
说得娉姐儿眼前一亮,巩妈妈就为她分析起利弊来了:“照奴婢看,清露未必和露水姑娘一样喜欢读书人,这林家就不大合适了。倒是杨家,可以选择的很多,如果是我们的露水姑娘,肯定要挑好的,或是嫡长子,能多继承一份家业,或是三子,既是嫡出,读书的天分又高。虽然受限于商人之子的身份,本人不能考举,但将来分家出去,另外择个营生,也不影响子子孙孙的前程。但若换作清露,只消得把长子、三子排除了,余下的里头挑一个,也不算便宜了那个小妮子,又能将她和陈姨娘隔得远远的,放出话去,梁家也好,看热闹的人也罢,都不能不说夫人慈悲大度了。”
娉姐儿虽然觉得巩妈妈说得有道理,却还有几分犹豫,沉吟道:“可是……”
巩妈妈却有些意犹未尽,继续道:“对夫人来说也不算没有好处,不妨下一步闲棋笼络一下杨家。对杨家来说,娶到咱们家的丫鬟,还是个知书识字,懂得道理的大丫鬟,非但不算辱没了,还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们这边姿态又放得低些,不求长子也不求嫡子,他们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杨家是酿酒收酒贩酒的,和许多酒楼、饭庄乃至富户人家的窖藏都有来往,他们对夫人心怀感激了,夫人陪嫁的一家酒庄、两座酒楼也好,咱们家里的产业和宴请也罢,也都更便利些。”
娉姐儿被巩妈妈说得有几分心动,但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犹豫之处:“妈妈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如此会不会太抬举清露了?毕竟当初我说要做主她的婚事,原本是想对她家里人先斩后奏、眼里没有主子的行为小惩大诫的。”
巩妈妈慈爱地笑起来:“夫人,别个不晓得你也就罢了,奴婢还不知道?你啊,最是心软了,虽然一时之气想着要给梁家一点颜色看看,可事后必然想着,清露和你也无冤无仇的,何苦耽误她的终身,只为出一口气?所以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肯定是要给她安排体面一点的归宿的。既然结果都一样,不如干脆把中间犹豫纠结的部分省去了。”
“对清露来说,杨家若说有什么不好,也就是这么几点:一是嫁出去之后离娘家远了些,也见不到旧主;二是家里人丁兴旺,关系复杂。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就这么一星半点的不好,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夫人若想着出一口气呢,大不了将她嫁给六个小子里最不入眼的一个,如此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能痛快些。”
“巩妈妈说得很对,我殷宜娉做事情,哪里是为了别人的眼光和评价,我为的是我自己的心。”娉姐儿豁然开朗,接着巩妈妈的话说道。
巩妈妈见她的表情明亮起来,也笑了:“正是这话呢,我们夫人做事,明公正道的,不怕旁人鸡蛋里挑骨头地审阅。似这门杨家的亲事,明明白白摊开来,由得旁人检校,梁家是怪咱们也好,谢咱们也好,都随他们去,只消得咱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了。”
娉姐儿拊掌而笑:“知我者,妈妈也。如此清露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具体叫她嫁给哪一个,我也懒怠费心思,妈妈替我择一个。”
巩妈妈笑道应承道:“好,奴婢这就给媒人回话去,等杨家的太太登门,再把消息说给梁家知道。”
次日,巩妈妈出去了一趟,又笑吟吟地进来回话:“杨家听说夫人点头许嫁,高兴得什么似的,生怕迟一刻美梦就要醒了,即刻打点起了聘礼,预备明日就上门提亲。”
话是如此说了,可第二日杨太太却未曾登门,第三日、第四日都没有消息,娉姐儿倒是无所谓,可巩妈妈打了包票的,见此情景,不免有些尴尬。说定了明日再出一趟门,找媒人问问详细,谁料第二日一大早,杨太太却登门了。
娉姐儿也没搭架子,亲切地请见了,杨太太满面是笑,口中为自己的姗姗来迟连连告罪,说是预备聘礼花了比预想更多的时间,这才迟了。
杨家的格外殷勤,本身也是对郦家的一份尊重,娉姐儿自然不会责怪,但她却敏锐地从杨太太那张富态的、喜气洋洋的笑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耐,与淡淡的不情愿。
杨太太走后,娉姐儿就问巩妈妈:“妈妈给清露说的是庶子?”巩妈妈点头道:“正是呢,怎么了,夫人不是说任由奴婢替清露择一个的么?”
娉姐儿见巩妈妈有些着急和无措,忙道:“没有责怪妈妈的意思,就是问一句罢了。我看杨太太不大高兴,估摸着是因为杨家派系复杂,和我们家的婢女结亲,对他们杨家是有好处的,但这样一份助力嫁进门,许的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才会分明不太情愿,却还愿意亲自上门赔笑说好话。”
巩妈妈捋了捋思路,也心领神会起来:“正是呢,杨家家大业大的,姨太太也多,子女也多。奴婢想着清露姑娘若不是一个聪明人,也不会在陈姨娘跟前侍奉那么久,那么受宠了,错非这样的聪明人,出嫁后如何能在杨家站稳脚跟呢?”
娉姐儿笑了笑:“如此就劳烦妈妈向梁家转达意思,一并为梁妈妈和杨太太引见了。”等巩妈妈去了,她又叫进来一个小丫鬟,吩咐道,“把库房的曾妈妈和宴息处的刘管事叫来,杨太太带来的这些酒,藏到窖里,两边登册。”
等这件琐事办完,梁家那边也知道了消息,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陈姨娘领着梁妈妈与清露到鸾栖院来,笑着向娉姐儿道:“夫人为清露寻了一门好亲,梁家欢喜得了不得,夫人的恩德杀身难报,想着给您磕个头。”陈姨娘语毕,梁妈妈与清露双膝落地,插烛也似地拜了下去,口中称谢。
娉姐儿也不知道梁家是发自内心觉得满意,还是心中尚且有怀疑和不满,只是做做样子。在她看来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也不甚在意他们心中的真正想法,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又问梁妈妈:“和杨家的婚期可曾商议定了?”
梁妈妈自从挨了打,对娉姐儿又额外多了几分畏惧,怯生生答道:“杨家说愿意尊重咱们家的规矩,既然咱们家里是说定明岁春日统一聘嫁,杨家就也将婚期请在了明岁春日里。”
娉姐儿又打趣清露:“陈姨娘这样疼你,你出嫁的时候,少不得要给你备许多私房了?既如此,我这个做夫人的也不好小气了,迟些时候定要赠你一份添妆。”
陈姨娘再宠爱清露,也不好僭越了,她给的赏赐一定要比娉姐儿这个夫人给的赏赐薄一些,才合规矩。娉姐儿抬高了添妆的上限,清露也就能得到一份更为丰厚的添妆。
清露连忙再度跪下称谢。她从前虽然也会跟着陈姨娘到鸾栖院里请安走动,但娉姐儿还从未留意过其人。今日也难掩好奇,不由仔细端详了一番。
原本以为宋知执意不肯娶她,定然是因为清露内秀有余,外美不足,才会导致宋管事与宋妈妈两个家长连声赞好,宋知却少年意气不肯俯就。谁料今日定睛一看,虽不能说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但生得也实在不差,至少与露水在伯仲之间。
如此便可知道,宋知看上露水,也并不是因为露水的美貌。
娉姐儿不知道该觉得放心还是遗憾,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随意称赞了清露几句,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想着一事不劳二主,巩妈妈既然管着这门亲事,预备添妆的事儿干脆也交到她手上。等待巩妈妈的间隙,又回忆起清露脸上的表情。这段时间梁家风风雨雨,让这个清秀的丫鬟脸上多了几分憔悴,但她看起来理智仍在,也并不失魂落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不情愿,可见对杨家的这门亲事,抵触不是很大。
娉姐儿还真有几分担心,倘若清露也是个痴情人,非宋知不嫁,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事情就实在棘手了。她还没有心软到随便几声哭求就任由对方予取予求,却也没有心硬到漠视他人的性命也一定要维护自己的权威的境地。
又想到陈姨娘,陈姨娘的城府,就要比梁妈妈和清露深许多了。从她进鸾栖院的门一直到她告退,她脸上是一派纯然的欢喜,还带着微微的感激,似乎是发自内心为娉姐儿在婚事上的仁慈而感激涕零。分明数日以前才在她面前表演了一场尴尬的闹剧,陈姨娘却并不觉得尴尬羞赧,举手投足之间,是那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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