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儿一时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将这东西拿出来和郦轻裘对质,又听见隔壁净房的动静渐渐小了,估摸着郦轻裘洗漱完即将出来,赶紧将相思结收在自己的妆匣里。
果然,才把妆匣抽屉的小钥匙收好,郦轻裘就出来了,他穿着寝衣,朝手心呵了口热气,东张西望着寻找娉姐儿的身影,找到之后走过来冲她笑道:“这天儿也太冷了些,我们早些睡罢。”
娉姐儿答应一声,也不叫人来服侍,自己吹了灯放下帐子,见郦轻裘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既没有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也没有上下其手,心里更生疑窦。
郦轻裘生性风流,对于某件事情十分热衷,自从娉姐儿过门,除了她的小日子,两人几乎是“夜夜笙歌”,娉姐儿为子嗣计,也多半不会回绝。偶尔有郦轻裘疲累告假的时候,他也总是眼馋肚饱,总要与娉姐儿调笑一番,过过干瘾。
可是最近两三日,二人一直没有行周公之礼,郦轻裘先是说天冷了人格外困倦,又说白日里当值站得累了。娉姐儿本来也不欲详细盘问的,否则显得她好像很热衷那件事似的,但今日结合相思结的出现,她就有了合理的猜测:这是野食吃得饱了。
想到此处,娉姐儿又是生气,又觉得恶心,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恨不得立刻爬起来拿出相思结和他对质。但转念一想,根据自己先前的判断,郦轻裘本人都未必知道这结子是哪里来的,她问了也不一定能知道答案。就算郦轻裘清楚相思结的来历,他肯定也不会实话实说,还要你来我往好一番的周旋。
她渐渐地悲从中来,心里却带着一丝自嘲:殷宜娉啊殷宜娉,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么,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又有什么好伤心、好生气的呢?
此事若追究到底,不外乎闹将起来,弄清楚郦轻裘相好的身份,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要么大闹一场,逼迫他们断了来往——如此要么他们私底下仍有勾连,只是更为隐秘,要么是真的断绝了,可又阻止不了下一位的出现;要么是娉姐儿自己妥协,允许他们继续来往,甚至将那小妇接进家来——如此要么维持原状,要么家里又添一份热闹。
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如孙妈妈所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郦轻裘的这些风流事都流过去,认命地告诉自己,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然后再用巩妈妈的说法安慰自己,等自己生出儿子,一切就都会慢慢地好起来。
想到这里,娉姐儿的生育愿望空前地膨胀,她已经受够了这种需要对郦轻裘敷衍赔笑,与他同床共枕的生活了。
娉姐儿怀着心事,不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朦胧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地察觉身边郦轻裘原本绵长和缓的呼吸声急促起来,似乎很不安稳,还有几分难受。娉姐儿伸手一摸,察觉他身上滚烫,惊得坐起身来,连忙披了衣裳下床:“来人,姑爷发烧了。”
鸾栖院里少不得好一番的折腾,娉姐儿本就失眠,这下也不必睡了,张罗着指挥丫鬟仆妇们给郦轻裘喂水、添被褥,又打发小厮去请大夫。
等待大夫的功夫,心里的疑窦倒是略微消散了些。原本以为郦轻裘是在外面打了野食,才会有反常的举动。如今看来却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未必如自己想的那般。可如此,相思结的事又作何解?总不能是汾水为了邀功请赏,自己打了个结子来陷害郦轻裘罢?
一时大夫来了,开了药方,娉姐儿命伊妈妈领着厨房的丫鬟们煎药,少不得又细问大夫郦轻裘的情况。
大夫是望六十的老人家了,因着是惯与郦府来往的,说话也没有太多的忌讳,就告诉娉姐儿道:“郦大人并无大碍,只是连日来有些劳累了,又因天气转冷,冒了寒气,这才病了。吃了老夫开的药,烧退下来也就无碍了。只是老夫要格外叮嘱郦大人一句,切记保养身体,这房事嘛,毕竟是损肾水的事儿,讲究一个乐而有节,若是过度,非但影响子孙福事,也会让身体支撑不住。”他摸了摸胡须,又道,“待郦大人病愈之后,也要注意进补,若郦夫人不嫌麻烦,老夫就再开几个药膳的方子,日常吃着或是在房事之后补一补,都是大有裨益的。”
娉姐儿听明白病因,登时红了脸,有心想辩解几句,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心里觉得尴尬极了,只能支支吾吾道:“那就有劳大夫了,大夫交待的事,我回头一定说与姑爷知道。”
大夫见她难为情,就笑道:“郦夫人勿怪,老夫常年和药材打交道,不大会说话,说起药理来又最忌讳含糊不清,让病人误会,所以说话直白了些。郦大人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贵府是武勋传家嘛,往后注意保养,也是为时未晚。”
他一面说,一面笔走龙蛇,很快写了几张药膳的方子,吹了吹墨迹将它们放在一边。娉姐儿就向他道谢,又歉疚道:“大晚上的打扰老先生休息了,实在是过意不去……”老大夫摆了摆手,笑眯眯道:“无妨,这都是医家该做的嘛。”娉姐儿起身相送,出了房门,可巧看见芒草立在院门处,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在同一个丫鬟妆扮的人说些什么。
娉姐儿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汾水,只见她眉梢眼角有几分羞,又有几分恼,简直活色生香。
若是平日里,娉姐儿肯定要拿住汾水打趣几句,再细细盘问,可如今烦心事多如牛毛,她也没了这一份闲情逸致。
芒草眼尖,看见大夫出来,连忙打住,不再和汾水套近乎,赶紧迎上前预备送大夫回去,汾水也走到娉姐儿身边,拿了件紫羯褂给她披上:“夜里冷,夫人仔细着凉。”
娉姐儿拢住身上的衣裳,也觉得有些冷了。
大夫一走,倦意袭来,迟来的睡意让她有几分头晕目眩,就扶住了汾水的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吩咐道:“安排守夜的人轮流伺候着,姑爷身边不要断了人,汾水你另外把书房里的床铺好,我在那里睡。”睡前又吩咐了许多事情:“明日叫一个长随去衙里替姑爷告假,再有传话让三位姑娘和姨娘她们明日不必请安了。药方让伊妈妈收好,再让孙妈妈临时排个班次,照顾姑爷。”
娉姐儿在东二次间有一间书房,里面也设了床榻,她可没有闲心亲自照顾郦轻裘,扮演什么夫妻情深的佳话,就在自己的房间睡了一夜。
第二日起来,娉姐儿少不得装装样子,守在郦轻裘旁边,假作动针线。待到郦轻裘苏醒,看到的就是妻子守在自己床边,手里还绣着一件披风——看颜色花样,多半是给自己的。
他不由大为感动,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里干渴得厉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娉姐儿察觉响动,见郦轻裘双唇干得发白,就为他倒了一杯水。但她不惯照顾人,心里更是对照顾郦轻裘感到不情不愿,端着茶盏犹豫了片刻,还是扭头吩咐身后的丫鬟:“来给姑爷喂水。”
侍立在她身后的是今日换值的洛水,小姑娘对郦轻裘有几分畏惧,也不知道是害怕武官举止粗鲁,还是害怕郦轻裘的风流,闻言惊得倒退了两步,期期艾艾的,又显得不情愿,又不大敢拒绝娉姐儿的吩咐。
娉姐儿不由感到一阵烦躁,正欲改叫个妈妈进来服侍,忽见一双素手伸过来,接过了娉姐儿手中的茶盏,平静地说了声“奴婢来罢。”就走到郦轻裘的床前,半跪在脚踏上,一只手取过迎枕垫在郦轻裘背后,帮助他支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拿着茶盏,稳稳地喂到了他口边。
娉姐儿松了一口气,定睛细看,来者正是汾水,就问道:“今日不是洛水当值么,汾水你怎么来了?”汾水笑道:“昨儿夫人守着姑爷守到了后半夜,奴婢心里着实挂怀,想着伊妈妈要分神煎药,担忧无人看顾您的早膳,奴婢就去厨房看了看。”
娉姐儿看向她身后,果然见一个妈妈手里提着攒盒,估摸着就是汾水为她预备的早膳了。汾水替她解决了窘境,又这样细心,说话还得体,帮她在郦轻裘跟前卖人情,娉姐儿当然大悦,笑着夸赞了汾水几句。
郦轻裘喝了水,只觉得昏昏沉沉,又要睡去,娉姐儿赶紧命汾水给他喂了药。等他睡去了,就同洛水汾水商议:“我看洛水也不大擅长照顾人,倒是汾水照顾得法,姑爷病着这段时日,少不得多劳动汾水看护姑爷,伺候我起居的事就交给洛水了。”
因着小丫鬟们尚未上手,鸾栖院里又添琐事,人手就很不够使,最后还是将暂时休假的露水泉水调了上来,泉水和汾水轮班照应郦轻裘,露水和洛水服侍娉姐儿,这才从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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