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儿的这一番安排,也是费了思量的。盖因与郦轻裘朝夕相处,贴身服侍他,实在是一桩危险的差事,保不齐就要被他看上,索要了来。泉水已经有了婆家,转眼就要出嫁,郦轻裘即使与她处出了感情,也不好谋夺下人的未婚妻。倒是露水婚事一直没有着落,要格外小心避嫌。至于汾水,虽然也是未婚的大姑娘,但一时间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况且娉姐儿见她对自己忠心耿耿,又比洛水多了几分机灵劲儿,想必真到了为难的时候,她也能想出办法脱身。
头几日郦轻裘病得沉重,娉姐儿也没有拿琐事来烦他,既没有转告大夫的医嘱,也没有质问相思结的事儿。过了两日郦轻裘高烧退了,就只人还有几分虚弱,娉姐儿才屏退左右,将大夫让他注意节制,悉心保养的嘱咐说了。郦轻裘听了,也是面红耳赤,显得十分不自在,又想到往后不能恣意寻欢,脸上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娉姐儿就嗔怪道:“怪道我过门一年有余,肚子里一点消息都没有,都怨你不注意保养。如今大夫说了,还不安生一些?难不成非要折腾到生不出孩子来,跑到宗族里过继,你才甘心?”
郦轻裘最吃这一套,看见妻子婉转娇嗔,脸上蒙上一层诱人的红霞,别提多受用了,当然是满口称是,再无不允。
娉姐儿欲拿相思结的事问他,想想一来多半问不出真话,二来没得人才好了些,又吓得出一身白毛汗,他病了不打紧,却连累她的丫鬟个个不安生,就干脆将此事按下了。
郦轻裘这一病,又将养了三五日,才好了个囫囵。经此一病之后,身子却虚了不少,吃下去许多滋补的药膳,面上才渐渐恢复光彩。
等他病好,娉姐儿就将鸾栖院上上下下都打赏了一遍。院中上下的生活,又渐渐回到了过去的轨道。
在郦轻裘生病期间,娉姐儿一概没有让庶女和妾室们过来侍疾,每日只令她们在接近午时的功夫进来问候——那会子是一日的辰光里郦轻裘稳定清醒的时候。头两日郦轻裘病得人事不知,后来渐渐地好些了,见姬妾和女儿对他殷殷关切,初时还有几分感动,后来日复一日,只觉得她们吵闹,借口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干脆只让她们站在帘子外问候一声。
如此即使有个别妾室抱着侍疾争宠的想头,也都无疾而终了。
转眼年关将至,娉姐儿身为主母,自然又要忙碌起来。
好不容易打点了过年的琐事,平安圆满地度过年关,元月里又要到处走动吃春酒。好在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娉姐儿行事心中有了谱,倒是忙而不乱。
开春之后,百官开印,娉姐儿又要关心好哥儿的春闱情况;等春闱放榜,又将近房夫人的冥寿和忌辰;操办完房夫人的事,就要张罗府中下人的婚嫁,今年是头一年推行这样的规矩,扎堆成亲的下人格外多些,府里的人事有大变动,又是好一番忙乱。
娉姐儿屈指一算等待着自己的诸多琐事,尚未开始执行,心中就一阵烦乱。偏生许多事情又都没个好结果——露水的婚事未定,宋知也迟迟没来和自己讨恩典;将庶女送去娘家借馆或是另外给她们请先生教导技艺的事情悬而未决;虽然借由清露的婚事算是安抚了梁家,但宋家对自己的怨怼更深,导致有些家事行得磕磕绊绊;春闱业已放榜,好哥儿果然如意料之中,名落孙山。
春闱之事,虽然阖家上下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当真失望的时候,内心难免怅然。尤其是娉姐儿这样的境况,格外盼着兄弟能有出息,好让夫家拜高踩低的势利眼们另眼相看。
好在于不幸之中,终于有了一点幸事。就是在娉姐儿回娘家探望落榜的兄弟的当天,从伯母余氏和大嫂柳氏口中,知悉了太后娘娘将要到碧云寺祈福的消息。
说来也巧,房夫人的牌位,正是寄放在碧云寺。并且去岁娉姐儿曾与郦轻裘商议过,约定今年对房夫人的祭拜活动,一应安排在寺庙中,不再在家里斋戒。
如今可巧太后要光降佛寺,虽然皇家出行声势浩大,必然戒严清场,但似娉姐儿这样的诰命,又与太后联络有亲,要办的又是祭拜大礼,于情于理,都不会被阻拦在外,多半是能在机缘巧合下见到太后慈颜的。
娉姐儿不由地大喜,回府的路上就开始盘算起来。太后要敬香,似郦轻裘这样的男丁就不方便进碧云寺,只好将他留在家里斋戒。但家里的几个女儿是一定要带去的,毕竟房夫人也是她们的嫡母。根据韦姨娘的小报告,几个女儿在台面之下仍然不和,并且因为最近几个月娉姐儿忙于庶务,无暇关心和管教女儿,颇有几分故态复萌的态势。
至于妾室们是否要跟随,娉姐儿思量了片刻,也拿了主意,决定将她们留在家里。虽然将妾室们和郦轻裘放在一块,自己又不在家,好似将一只饿狼扔进了肥羊堆里,难保会出现在原配忌日胡羼的荒唐事,但总不能率领大群女眷扰了皇家出行。自己一人带着三个女儿,碧云寺多半会放行,可若带了十几个妾室,对寺庙的知客也是一种为难了。
再数到下人,娉姐儿认为可以略带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和妈妈,各带一人也就是了,余下的缺额都填上郦府的家生子,地位高的、话多爱嚼舌的、不服管教的刺头,都带几个去,好叫他们亲眼见识了皇家的规矩,回来宣扬,总要让他们晓得自己从前那番张致,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实话实说罢了。
盘算到此处,娉姐儿又有几分犹豫:如果太后娘娘仍然不肯原谅自己,并不愿意为自己撑场面,那自己的这番打算就是白费劲了,甚至还可能弄巧成拙,让自己更加成为笑谈。
但和自己先前的思量一样,求助于太后这件事,本就有赌的成分在,世上若能有许多万全之策,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功败垂成的可惜了。
万事俱备,东风也至,房夫人冥寿当日,娉姐儿就带着三个女儿并十几个下人,来到了碧云寺。知客僧虽然有几分犹豫,但娉姐儿说明原委,僧人代为问过皇家负责出行的女官后,也就获得了上山入寺的许可。
在僧人的叮嘱下,为了避免冲撞贵人,娉姐儿只能在特设的禅房内完成对房夫人的祭奠,并不能随意进出参拜。娉姐儿安安稳稳等到了半下午,估摸着宫中人等已经用完了午膳,正是歇晌小憩的时候,这才吩咐随行的孙妈妈:“妈妈出去寻位女官问一问,看能不能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孙妈妈也对娉姐儿的筹划略知一二,知道今日太后娘娘是否伸出援手,与将来娉姐儿在郦家的处境关系深远,也不免有几分紧张。她肃穆着一张脸,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轻轻巧巧出了禅房。
娉姐儿也有几分紧张,她努力深吸了几口气,又饮了一口微带苦涩的茶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不多时轻轻的敲门声传了过来,打开门,是孙妈妈那张熟悉的脸,她仍然有几分紧张,但五官都释放出淡淡的喜悦,告诉娉姐儿:“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娉姐儿站起身来,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确认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这才跟随着孙妈妈和带路宫女的脚步,款款向太后小憩的禅房走去。
这并不是娉姐儿第一次见过太后,却的的确确是她头一回单独拜见太后。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太后却并没有说话,只有一名宫女打扮的青年女子将她搀扶了起来,引到座位上。
屋内一时寂寂无声,娉姐儿不敢贸然抬头,心里猜度着太后娘娘多半此刻正在打量自己,更是不动声色。谁料这沉静蔓延了许久,娉姐儿见太后久久无言,一时吃不准她的态度是厌恶还是怜惜,才奓着胆子抬起头望了太后一眼。
只一眼,她就放下心来。
这位将及暮年的贵夫人,无论是容颜还是气质都没有露出半分迟暮之色,仍旧同自己小时候懵懵懂懂随家中长辈拜见时那般,丰盈如满月的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此刻她那双与花老太太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眸中盈盈含泪,带了十足的心疼,与一丝隐隐的歉疚。
娉姐儿忽地放松下来,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多余的担惊受怕与患得患失——太后并不是心胸狭隘的人物,否则皇宫里今日早已是另一番气象了。自己年少时的一点不懂事,太后娘娘怎会耿耿于怀呢?
她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同太后寒暄,又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出现在碧云寺的缘由。言语间见太后似乎对自己的境况十分关心,又鼓起勇气提出让三个女儿进来拜见。
太后欣然应允,如同任何一位慈爱又不失威严的长辈,问过了三个女孩的学业,又关心起娉姐儿的身体。
碧云寺的相见,具体内容可以去看看《昭懿皇太后》的134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8章 访碧云寺重瞻慈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