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使唤云澜授人以柄

强行打发走了满心好奇,欲言又止,最后依依不舍离开回廊的汾水,娉姐儿才向那小丫鬟道:“你跟我进来。”

那丫鬟乖巧地应了一声,亦步亦趋跟着娉姐儿进了屋子,还不忘把门也掩上了。

娉姐儿指了小杌子命她坐下:“你是叫云澜是吧?抬起头来。”

云澜听话地坐在小杌子上,抬起头接受娉姐儿的审视,神情却很驯顺,垂着眼,并不敢胡乱打量,也避开了与娉姐儿对视。

这丫鬟生了一张小巧的巴掌脸,下颏尖尖的,嘴唇薄薄的,瞧着十分荏弱,惹人怜爱,睫毛虽不浓密,却胜在纤长,如同两把小扇子覆盖在眼皮上,随着眼睛的眨动微微颤抖着,显示出主人此刻的不安。

娉姐儿天生看不惯这样的做派,从小到大,身边这种看似楚楚可怜的人,相处起来各有各的可厌之处,譬如万姨娘,譬如娟姐儿,譬如顾湘灵,故而见到云澜这副做派,她本能地十分不喜。

但她又很快回转过来:巩妈妈和孙妈妈,可不是按照她的喜好来调理云澜的。云澜的这副模样虽然不讨她的欢心,但很容易就能得到男子的怜惜,更难得的是和光园里的女人虽多,却没有人与云澜是同一个类型,想必能够顺利脱颖而出,让郦轻裘不能自持。

不错,云澜正是巩妈妈与孙妈妈寻访过来,亲自调理出来,预备在娉姐儿生养之后收用,维持家庭安定的通房预备役。

巩妈妈和孙妈妈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云澜胚子很好,看起来也十分听话。她入府也有一段时间了,连汾水这样得宠的丫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可见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

娉姐儿基本上满意,但并没有将满意之色写在脸上,而是语气冰冷地问她:“两位妈妈想必都吩咐过吧,叫你轻易不要出来走动,你今日忽然跑出来,是要做什么?”

云澜轻声答道:“回夫人的话,今日天气好,巩妈妈在整理您的库房,将东西拿出来洗晒,姐姐们都去帮忙了,人就有些不够使,巩妈妈打发奴婢去把多宝格上的铜胎掐丝储香罐拿下来,可巧夫人似乎在屋子里,奴婢不敢惊扰,只得在外头候着,就惊动了汾水姐姐。”

她口齿便给,话也答得详细,难得的是遭了汾水的训斥,话里却没有透出委屈,似乎是没有调三斡四的习惯。

娉姐儿心中又对她高看了一分,“嗯”了一声,又问她:“巩妈妈有没有说,让你拿了储香罐做什么?”

云澜答道:“巩妈妈是想把它换下来,另外拿一个错金狻猊铜炉来放着。”她才回了话,可巧巩妈妈就抱着个错金狻猊铜炉走了过来。娉姐儿见她的影子投在窗户上,就笑道:“是巩妈妈罢?进来说话。”

巩妈妈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惊慌,很快看见云澜坐在娉姐儿对面,立马放松下来。娉姐儿笑着看着巩妈妈,只不说话,巩妈妈不好意思起来,支吾着赔笑道:“夫人瞧我……”

娉姐儿笑着冲云澜摆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吧,记得从净房送水的暗道里走,别再被人瞧见了。”等云澜走了,才笑巩妈妈:“妈妈,你这一看又是偷懒了吧?”

巩妈妈笑道:“可不是么,奴婢就是懒怠走那两步路,才叫了她跑腿,谁料险些给夫人闯祸了。”

娉姐儿就问她:“妈妈要使唤她倒也没什么,只是为何让她来跑腿?叫她帮你擦洗库房里的东西,不是更安全一些?”

巩妈妈道:“许多人都在库房那头帮忙呢,奴婢若叫她出来,难免众人问起来。想着大家都聚在库房,倒是正房这边人少一些,快去快回跑一趟,估摸着也没人看见。”

娉姐儿笑着叹一口气:“想来妈妈也不是头一次使唤她了,好了,这原本是我的秘密杀手锏,这下也不知道被多人瞧见了。”

巩妈妈闻言,有些慌乱起来,左右顾盼了一番,才道:“应该不会的,毕竟我们院子里戒备森严,寻常回事的管事妈妈们都不能随意进出……”娉姐儿笑着提醒她:“管事妈妈们没有通禀,是不能随意进出,可姨娘们、姑娘们呢?晨昏定省,一日两次,她们都是要往我院子里来的,万一谁心细一点,可巧看见……”

巩妈妈忙道:“我的夫人哟,奴婢再怎么疏心大意,也不敢在晨昏定省的时候打发云澜出来走动。况且她生得单柔,穿的又平常——和其他的二三等丫鬟的穿着是一样的,即使被看着了,也不会多留心的。”

娉姐儿听巩妈妈说到了这个份上,便也不再苛责什么,只叮嘱道:“罢了,妈妈既然打了包票,我总是要给你面子的,下回可千万小心些。”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好今日是被我见着了,另外就只有汾水了。汾水这丫头平日里大说大笑的,不大谨慎,妈妈过后最好编个合理些的由头,别让她起疑心。”

巩妈妈连声称是,又见娉姐儿十分照顾她面子,没有当着云澜的面数落她的不是,心中着实感激,连忙回去震慑汾水不提。

汾水究竟有没有对巩妈妈编出来的说辞深信不疑,暂且按下不表。又过了一两日,正巧是泉水出嫁的日子,娉姐儿少不得开了库房,仔细挑选了几样东西当作赏赐给泉水的妆奁。

这是娉姐儿出嫁之后,头一回发嫁身边的丫鬟。从前做姑娘的时候,碍于头上几重的长辈,她的赏赐不能逾矩,故而即使是为最亲密最信任的鬓云送嫁,她都不好赠送十分贵重的东西。如今却又不同,郦府之中,娉姐儿一家独大,故而放心地为泉水置办了一份厚厚的妆奁。

泉水早就不再当差,这几日更是被父母接回家中,安心待嫁。娉姐儿亲身到位于和光园北部的胡同里看她,泉水连同家里人都吓了一跳。泉水的爹娘忙忙碌碌地扫榻相迎,泉水更是不安,向娉姐儿道:“奴婢正要到园子里给您磕头,怎么反而劳动您过来了……家里实在脏乱,唐突夫人了。”

娉姐儿回想起过往种种,不由微红了眼圈,握住她的手道:“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我名为主仆,相处多年,实则似姐妹一般。我……”她本想说因为自己嫁得不如意,连累着泉水等人作为自己的陪嫁,也不能过上舒心惬意的生活,反而要陪伴她一起在郦府明争暗斗。郦轻裘的为人,又多可议之处,尽管泉水与露水都不算什么绝色佳人,他还是时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他们,说得夸张些,小小一方鸾栖院,堪称龙潭虎穴。

但后巷胡同人多眼杂,不比鸾栖院铁板一块,若是在这里自揭其短,被有心之人听见,就不妙了。

如今泉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平平安安熬到了配人的年纪,婚事又十分顺遂,娉姐儿念及此,不免感慨动容,又引泉水看她带来的妆奁:“这些东西,给你作个念想,将来到了夫家,只别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等半个月后露水出嫁,我也预备了一式一样的妆奁。”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泉水婚事早定,露水的亲事却几次三番生出波折,谁料最终她们两个出嫁的日子却是前脚后脚,只相隔短短半个月。

提到露水,泉水脸上也露出释然:“露水姐姐能够得偿所愿,求仁得仁,也是一桩好事。”又替露水感激娉姐儿,“也多亏夫人心慈。”

娉姐儿能有这样的胸襟,松口让自己的大丫鬟嫁到多次得罪自己的宋管事家里,着实令家中上下大跌眼镜。宋家受宠若惊之余,更是卯足了劲儿,将婚礼的种种细节都置办得尽善尽美,几乎要赶上外头中等人家的嫁娶了。

故而露水的婚事虽然筹备得急,却半点不显得仓促。新婚的正日子,娉姐儿也曾前去观礼,露水盖着红盖头,纤纤玉手被宋知牵在掌心,旁观者只能见到新娘子步履端庄,倒也不知其喜乐。倒是宋知没有盖头的遮掩,喜气洋溢在他清俊的脸上,再没有半分先前在立雪堂里的潦倒憔悴。

宋管事与宋格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也是一脸的笑意,若没有先前在立雪堂的插曲,还真当他们从一开始就对这桩婚事心满意足。宋妈妈则差了一筹,虽然也是笑着,眉梢眼角却难掩局促,这一份局促在看到娉姐儿光临时,更是发酵成了惶恐,坐在高堂的座次上,听着唱礼声,竟有几分坐立不安的模样。

至于钟氏,婚事从头到尾,她都没怎么露面。虽然身为长嫂,忙着操持婚事,也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但身为宋家最明公正道支持陈姨娘、渴望清露成为家庭一份子的一员,她的行动合理之余,怎么也显出一股小气劲儿来。

当然,更小气的另有人在,因为婚事不成,梁家自此与宋家交恶,宋家成亲梁家上下并无一人前来观礼吃席。而宋家“礼尚往来”,五日后清露嫁到杨家去,宋家也没有参与梁家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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