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俏丫鬟素手解锦衣

到了五月中旬,郦府轰轰烈烈的婚庆活动终于告一段落,负责人事的钟妈妈也已经将各个适龄人口的婚配情况登记在册——原本娉姐儿有让鬓云渐渐接替和取代钟妈妈的意思,但髻云归来之后不久,鬓云在休假期间有了身孕,这管理人事的差事就由钟妈妈全权负责。

因为清露与宋知的婚事不成,又在房夫人冥寿的日子受了娉姐儿的敲打,钟妈妈平白在娉姐儿跟前矮了三分,这一向当差也就格外小心谨慎,生怕被夫人拿住什么错处。

这一日,钟妈妈到东花厅来回事,可巧是娉姐儿亲自坐镇,说完了正事,娉姐儿就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露水前些时候到鸾栖院来请安,告诉我大嫂对她很是照顾,乔迁的时候忙里忙外,她心里着实感激。还是钟妈妈教女有方。”

钟妈妈眼皮一跳,本能地思考夫人此言是普通的夸赞,还是在说反话。等她在心里将女儿近日来的表现都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笑着向娉姐儿道:“夫人谬赞了,奴婢也没有教她什么,雅妮这妮子从小就在老太太院子里服侍,都是立雪堂的姐姐们在管教,成人之后又嫁到宋家,由宋妈妈教她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如今奴婢也不敢居功,都是已故的老太太、宋妈妈她们教导有方。”

钟妈妈也有几分滑头,吃不准娉姐儿在说正话还是反话,干脆将事情推到别人头上,是正话她也不敢居功,是反话也就怪不到她头上了。不过她说的话也算无可挑剔,小丫鬟们垂髫之龄进了院子,就由大丫鬟教导;自己成了大丫鬟,就要服从主子的管教;长大许人了,名义上又是夫家的人,钟妈妈身为娘家的母亲,也确实没机会和女儿有太长时间的天伦可享受。

将主仆分际凌驾于天伦亲情之上,在盟朝上上下下,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非但身为剥削阶级的享受者不会有什么异议,身为被剥削者的钟妈妈等人,似乎也习以为常,引以为正理了。

尽管娉姐儿偶尔在迷茫困惑之时,对于现世的种种规则,也会产生质疑,但此时此刻身为既得利益者的她,也没有对钟妈妈的话提出什么异议,只笑道:“钟妈妈谦虚了。”见钟妈妈这样畏惧自己,娉姐儿又抚恤了她几句,称赞她办差勤勉,才让她回去了。

同在东花厅协理庶务的陈姨娘,不由地抬头望了她们一眼,又在娉姐儿察觉她的注目之前,复又低下头去,言笑晏晏同跟前的丫鬟商量起琐事来。

处理完东花厅的事,娉姐儿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回到鸾栖院,汾水原本坐在廊下跟小丫鬟们吹水,还有几个洒扫的婆子围着她献殷勤,见娉姐儿回来,都一溜烟地散了。汾水也连忙拍干净身上的瓜子屑,殷勤地凑过来:“夫人回来啦?这一上午也辛苦了,奴婢给您预备了枫露茶,可巧这会子刚刚出色,给您倒一盏?”

娉姐儿笑道:“好啊。”一面进了明间,一面随意向后摆手,示意跟随她的小丫鬟都散了。喝了汾水递过来的茶,娉姐儿见附近没有旁人,才笑着问她:“前天夜里要水,你跑过来做什么?”

汾水露出几分迷茫之色,愣愣地“啊”了一声,迷惑地反问娉姐儿:“夫人不是叫水么,奴婢就备了水送来呀?”

娉姐儿笑道:“难不成露水泉水两个,交接差事的时候都不曾教你么?值夜时,我们要茶,你得进来服侍;可若是要水,你只让粗使的婆子走暗道抬水到净房即可,人不必进来。”

汾水又愣愣地“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羞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道:“夫、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实在是……姐姐们原先也叮嘱过,是奴婢没反应过来!”

娉姐儿见她回转过来,又十分窘迫,也就没有怪罪,笑着解释道:“那种时候进来贴身伺候,是通房丫鬟的活计,你若想和你前头两位姐姐一样,不做谁的通房,风风光光嫁人呢,还是别进来伺候为好。”

夜间要水,自然是行过周公之礼后用来清洁的,屋子里还有个衣衫不整的男主人在,如果不是通房,而是女主人的贴身丫鬟,理当懂得避嫌。

汾水也想到了这里,脸紫涨起来,结结巴巴地发誓道:“夫人,奴婢真是没想到,绝对没有那种心思。奴婢真的没说谎话,否则,就叫我……”

“行了行了,”娉姐儿打断她的誓言,“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是怕姑爷误会,见你进来服侍,把你当成了通房,言语或者举止上轻薄起来,所以白嘱咐一句罢了。”

汾水闻言,大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意,连忙向娉姐儿磕头道:“多谢夫人信得过奴婢!”

说到这种私密的事情,娉姐儿自己也十分不好意思,忙道:“行了,你快起来吧,往后也别提起这件事了,怪不好意思的。”她想起大夫的叮嘱,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又吩咐汾水道:“还有一件事,往后夜里若是要了水,你、你记得吩咐伊妈妈,第二天早上给姑爷备个药膳。”

汾水连忙答应了。方才的事情似乎让这个俏丽的丫鬟受惊过度,忘记了思考,倒也没有在药膳的事情上露出羞意,或是打趣娉姐儿什么。

娉姐儿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汾水在自己跟前站着,也是彼此尴尬,干脆打发她:“你下去歇一会,我有事叫了你,你再进来。”

汾水松一口气答应着正要出去,又想到了什么,惊惶起来,急急忙忙地道:“夫人,奴婢方才确实偷空歇了一会儿,不过不曾耽误了差事,屋子里的香炉也倒了,您吩咐的迎枕也换了……”

“没事的,我又没怪你的意思,让你去歇,你就放心地去罢。”娉姐儿有些无语,不由地自我反思起来:钟妈妈也好,汾水也罢,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会担心自己在说反话呢?难不成,自己平日里真的是一个阴阳怪气的人?

钟妈妈倒也罢了,她因为一开始就站在陈姨娘那一边,格外畏惧戒备自己,也是有的。只是汾水实在有些反常,从前当二等丫鬟的时候,她活泼大胆得很,完全没现在这么怕自己。

娉姐儿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接连训斥了汾水,才导致这丫头畏畏缩缩的,一改常态了。先是斥责流丹那回事,后来又是撞见云澜那回事。另外或许也因为露水泉水提前放假,让汾水洛水有些赶鸭子上架的仓促感,大丫鬟的差事当得还不熟练,才会慌慌张张的。

若果真是因为如此,还得对汾水多加抚恤才是。娉姐儿打定主意,自去休憩不提。

到了傍晚,郦轻裘回来,一进门就满口嚷着热,一面走,一面将外头的披风和大衣裳脱了,又去扯官服的补子。娉姐儿原本拿着一幅针线,又在装样子,见状连忙放下,一面去接他随手扔的衣裳,一面嗔怪道:“你倒是好好地放呀。”郦轻裘看见桌上放着娉姐儿的帕子,就拿起来擦了擦额头,笑道:“打马回来的,热得很,哪里顾得许多。”娉姐儿叮嘱他:“虽然你才刚跑动了,难免炮躁,可这天还没完全热起来,仔细着凉了,我可不管你——啧,你怎么又拿我的帕子擦汗!”郦轻裘笑嘻嘻地道:“今日出门走得急,忘带帕子了,可巧看见夫人的帕子撂在桌上,借用一下。”又上前两步,一脸的无赖相:“我们粗人手重,还是夫人替我解罢。”

娉姐儿笑得一声,却不理会他,先转过身将他乱扔的衣裳拢到一处,放在罗汉床上,等她转过头打算替郦轻裘取下补子,却见有人已经先一步动作了。

娉姐儿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眼睛眯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郦轻裘倒是不以为意,一边配合地弯下腰,方便眼前矮小的丫鬟动作,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放在桌上的针线,笑着问娉姐儿:“夫人好鲜亮的活计,这帽子是做给我的吗?”

而另一人也是一脸的平静,似乎伺候主母、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将补子取下来,连同郦轻裘的官帽一起收好,踮起脚放在描金方角橱最顶上的匣子里,然后转过身,打算将娉姐儿放在罗汉床上的脏衣服抱走。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回看娉姐儿一眼,神色也是平静逾恒。

等她出了屋子,娉姐儿才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敷衍着郦轻裘:“嗯,是啊,虽然你家常不戴帽子,但我看你戴着官帽很精神么,就试着做了一顶**一的瓜皮帽,想让你戴戴看。”

郦轻裘闻言,双眼一亮,笑眯眯地凑过来问她:“真的么?夫人觉得我戴帽子好看?”

伴随着模糊的轻笑,娉姐儿带着抱怨的声音被堵成气息不稳的喘息。她双手环住郦轻裘肩膀,垂下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方才离开屋子的丫鬟的身影。

汾水实在是有些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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