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斟酌东床尽心尽力

既是说到了给红姐儿找婆家的事,等韦姨娘去后,娉姐儿就命人将巩妈妈与孙妈妈请来,与她们一道商议。

等二位妈妈来了,娉姐儿屏退左右,就开门见山道:“红姐儿今年也有十二岁了,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妈妈们帮我想想,将她说到什么样的人家比较好呢?”

巩妈妈闻言,下意识答道:“会不会太早了些……”孙妈妈却看了她一眼,反驳道:“姐姐这话差了,十一二岁定亲的大有人在,亲事越是早定,越是从容。”

巩妈妈注意到孙妈妈虽然在同她说话,但眼神却若有似无地往娉姐儿身上飘,渐渐地会意:娉姐儿本人,就是因为姚氏的犹豫不决,以及命运的阴差阳错,导致婚事一年一年地拖下去,令她终身抱憾。故而在由她来决定女儿们的命运时,她本能地认为宜早不宜迟。

分明红姐儿待嫡母并不恭敬亲热,娉姐儿心里也并不喜欢这个名义上的长女,但遇到事情时,还是本能地体贴对方,选择了最有利于对方命运前程的一条道路。

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孩儿,平日里纵然牙尖嘴利,却实在是最善良、最温柔不过的人了。

巩妈妈心中一片柔软,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一点湿润,连声附和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到,的确要打算起来了。”

娉姐儿见两人统一了意见,就屈起手指,一一细数起了自己的打算:“似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上不下的,至多算是中等,红姐儿又是庶出,虽然有个长女的身份,洪姨娘却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出身,她的婚事就不好抬得太高。我自己盘算了一番,想着红姐儿的前程,不外乎嫁给高门庶子为正妻,嫁给高门嫡子为贵妾,以及嫁给寒门士子为正妻这几种了。”

她先给两位妈妈罗列了大致的分类,又继续分析道:“嫁入高门,好处是给咱们家结了一门有助益的姻亲,红姐儿本人也能过上更优渥的生活;嫁入寒门,好处是没有深宅大院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且将来女婿若是飞黄腾达,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只细数了好处,却将坏处隐去不提,但巩妈妈与孙妈妈都是老于世故,自然也能心知肚明:红姐儿本人心高气傲,却又眼高手低,以她的见识才干,嫁入高门未必应付得了婆媳、妯娌、妻妾之间复杂的争斗,倘若败下阵来,遑论结识强援,甚至有亲家之间反目成仇的危机。但是嫁给寒门士子呢,以她的气性,定然心生不满,终日郁郁寡欢,夫妻之间也很难互敬互爱。

还是巩妈妈率先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依奴婢来看,还是将大姑娘嫁到寻常的读书人家更好些。俗话说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碗的饭,大姑娘没有金刚钻,就不能揽瓷器活。以大姑娘的资质,便是将她嫁入高门,也很难应付得了深宅大院的规矩。”

巩妈妈的看法与娉姐儿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附和着“嗯”了一声,见孙妈妈尚在沉吟,就问道:“孙妈妈看呢?”

孙妈妈便道:“奴婢觉得可以将‘高门嫡子贵妾’这一项先排除了,以郦家的女儿为他人媵妾,说出去总会吃人指指点点,夫人您与人交际的时候也抬不起头来。”

巩妈妈闻言,心中大急,连忙朝孙妈妈使了个眼色。

孙妈妈所言虽是正理,但想当年姚氏决定将一双女儿送入宫中,虽然妃嫔之位煊赫荣耀,非寻常人家的妾室可比,但说到底一样不是正妻。孙妈妈前一刻还因为巩妈妈的失言暗自警戒,怎么后一刻就自己失态,又戳到了娉姐儿的痛处呢?

谁料娉姐儿倒是不以为意,或者说她并没有想到这一节,她竟点了点头,向孙妈妈道:“妈妈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之所以将这一选项列入考虑范围,也是打量着红姐儿的人才,才拿的主意。”

她没有细说下去,但巩妈妈与孙妈妈的思绪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不在眼前的红姐儿身上。红姐儿如今也渐渐地长开了,出落得越发与洪姨娘肖似,尤其是那双略微上挑、形状妩媚的眼睛,与洪姨娘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得这样俏丽,性子又张扬——即使下了狠功夫学了规矩,那一层规矩也似浮在皮相表面,没能刻进骨子里——这样的品格儿,的确比起能担起家庭责任的主母,更适合当一个万事不愁,只知争宠的美妾。

孙妈妈无声地叹息,又换了个选择进行讨论:“那若是嫁作高门庶子的正妻——”

娉姐儿轻轻地笑了一声,神情讥诮。巩妈妈心领神会,替她向孙妈妈解说道:“以大姑娘的资质,即使是成了嫡子正妻,有了婆婆、丈夫全心全意的宠爱和支持,都未必能在复杂的大家族里立身,更何况嫁作庶子的妻子,不得婆婆重视,也没有话语权了。”

孙妈妈道:“不懂得如何在世家立身,不懂得如何操持家务、尽主母的责任,这些都是可以学的。夫人之所以赶早给大姑娘说婆家,不就是为了先确认将来她可能面对的危机,再为她量身定制接下来两三年的课业内容么?”

孙妈妈一口气将话说完,见巩妈妈有几分迟疑,似乎被她的话说动,又趁热打铁找补了一个由头:“大姑娘虽然天资平平,却也并非什么不可雕琢的朽木,先前夫人将大姑娘送到祖家,跟了先生学规矩,如今大姑娘就再也没有出什么纰漏嘛。”

巩妈妈被这么一噎,说话就没原来那么温和从容了,也带上了一两分火药味,反驳道:“老姐儿,你口口声声替大姑娘打算,打算得很周到么,那你也替我们夫人考虑考虑呗:大姑娘是可塑之才,可是大姑娘的生母洪姨娘呢?那可是个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主儿。倘若大姑娘嫁得太好,头一个抖起来,以王公贵族丈母娘自居的人,就是洪姨娘了。届时夫人全心全意帮补着大姑娘,教她规矩,给她置办陪嫁,帮她在婆家站稳脚跟,到时候大姑娘会感激谁、拉拔谁?你觉得是我们的夫人呢,还是洪姨娘?”

的确,红姐儿自小跟着生母长大,母女之间情分很深,几次忤逆、要挟娉姐儿,也都是为了生母的待遇和体面。在她这个年纪,还不能体会“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娉姐儿的严厉管教,在她看来并不是为之计深远,而是管控和折磨。红姐儿对娉姐儿这位嫡母的态度,敬畏之余,说不定是有几分怨恨的。

等她在婆家站稳了脚跟,莫说感激娉姐儿的帮扶了,不反戈一击都是好的。以她的性子,肯定会百宝尽出,利用夫家的势力为生母洪姨娘谋福祉。

娉姐儿可别辛苦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将洪姨娘捧成了郦府隐形的二太太!

在巩妈妈鞭辟入里的分析下,不但孙妈妈,连娉姐儿都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告诫自己,无论是红姐儿,还是将来纯姐儿、维姐儿的亲事,都要牢记巩妈妈的告诫,别给自己带来这样深重的隐患。

出乎巩妈妈意料,孙妈妈倒是并没有在这一点上与她争执起来,也没有急着在娉姐儿跟前为自己辩护,她居然近乎软弱地认同了巩妈妈的观点,附和道:“如此说来,似乎还是在寒门士子之中选择联姻的对象,更好些。一来不用担心大姑娘自己立不住,二来咱们家的情况,实则也不需要多结一门有助益的姻亲了。”

郦轻裘身上只有一个恩荫,他本人在仕途上也并不上进,只知吃喝玩乐,悠闲度日而已,并不需要什么提拔或兜底。另外娉姐儿一人身上就萦系着许多非富即贵的亲戚关系,真有了需要的时候,靠她自己的人脉就能解决问题,更不用指望一个与她并不亲厚的庶女的婆家了。

念及此,她就点头道:“孙妈妈说得是,既然两位妈妈都觉得低嫁更好些,那我就从这个方向寻访了。”

说是“寒门士子”,却也并不是真的连饭都吃不起的“寒门”。能将儿子供到读书考举的程度,都是有一定家底的,甚至或多或少与真正的权贵有着或近或远的亲缘关系。

娉姐儿打算给红姐儿找的,正是这样的人家,有一定的体面,又不会太过复杂。

拿定了主意,孙妈妈又问道:“此事是否也要和老爷商议一番,毕竟老爷也是大姑娘的生身父亲?”

娉姐儿摇头道:“没那个必要。此时我若与他说了,他必然说:‘好啊,那就辛苦夫人操持了。’他也给不出什么意见。倒不如我们先将人选寻访好了,再去问他。”

郦轻裘不是什么很有主意的人,只要娉姐儿找的女婿不是太离谱,又没有洪姨娘的激烈反对,他多半会顺势答应下来的。至于洪姨娘的意见,就更不在娉姐儿的考虑范围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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