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表赠面人谑语传情

毕竟王氏在通房之中,生得最娇艳,性情也足够温顺,非但很得郦轻裘这个色中饿鬼的欢心,连娉姐儿这个主母也对她多有垂怜。换言之,王氏的存在,对其他的妾室来说,是有一定竞争性和威胁性的。

娉姐儿认为,王氏本人想方设法珠胎暗结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一来她的资历和能力都不够,根本没有买通共犯的本事;二来即使她历经千辛万苦如愿怀孕了,也未必能够太太平平保护腹中的孩子诞生、成长、成年。单是违背主母的意愿擅自怀孕这一点,就彻底得罪了夫人,王氏应该不会蠢到认为自己只要有了身孕就万事大吉了。

如此看来,还是旁人陷害的可能性更大,对方可能是单纯的看王氏不顺眼,也可能是想搅浑一池水。

会是谁动的手呢?

娉姐儿的第一反应是陈姨娘,尽管自从她过门到现在,陈姨娘根本没做什么大坏事,但没奈何娉姐儿就是对她恶感最深,以至于遇到什么坏事都觉得是她干的。而在这件事上,陈姨娘显然也是有动机这样做的。要么是借由王氏的身孕引去娉姐儿的注意,自己钻了空子争取给纯姐儿生个弟弟,要么是迫使娉姐儿狠心除掉王氏以及她的孩子,再挑到郦轻裘跟前,利用“子嗣”这个任何男人很难不重视的筹码来挑动他和娉姐儿之间的关系。

虽然越想越觉得合理,但娉姐儿也知道任凭自己的主观感受发酵,甚至主宰本人的行为,显然是下下之策。所以她饮了一口已经有些冷掉的茶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其他的可能。

还有谁会这样做呢?洪姨娘年纪大了,韦姨娘生育的可能性渺茫,这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儿身上,在子嗣的事情上做手脚的动机淡薄。其他的通房呢?仲氏和王氏一向关系亲密,苏氏的胆子又很小。

会不会是黎氏呢?她与王氏同住在怡然坊,有便利的地理条件;黎氏从前又为房夫人协理过家务,相对于其他通房,也更有能力买通过去的同僚,偷换避子汤的药材;黎氏的性格,既有些道三不着两,又很有几分斤斤计较,不仅与洪姨娘不睦,还曾经试着算计过自己一把,如果说是她对王氏动了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娉姐儿暂时将目标锁定在了黎氏身上。

既然有了怀疑的对象,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就是确认自己的怀疑了。娉姐儿思忖片刻,命人将髻云叫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髻云就领命而去,开始了对黎氏不动声色的观察和监视。

傍晚定省的时候,娉姐儿就留心了王氏和黎氏的情况。果如汾水所言,王氏明艳的脸上暗藏着被她竭力掩饰的不安和惊恐,如果看得更仔细一些,还能发现她胭脂底下的面容格外苍白。每隔一段时间,喉头微动,仿佛吞咽,似乎是在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不过黎氏看起来很是平静,和往常一样,她请安的时候总是带着微微的紧张和殷勤。在娉姐儿这厢早已揭过的往事,于黎氏而言还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哪一天会坠落在头上,导致她总有几分惶恐。

至于被列为二等嫌疑的陈姨娘,她的一举一动还是那样得体,即使她真的是幕后真凶,也绝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娉姐儿观望了一阵,就意兴阑珊地将她们打发走,转而寄希望于髻云的搜查。

借着妾室们请安的功夫,髻云去了怡然坊,一面将黎氏、王氏的丫鬟们叫出来问话,一面搜查了一番,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可惜,一无所获。

娉姐儿难掩失望,却并不想将失望发泄在髻云身上。虽然她脑子不似鬓云那般灵活,但做事一板一眼,由于粗心或者能力不足导致证据漏过的可能性不大。

难道是自己怀疑的方向错了?

娉姐儿恹恹地想着。若王氏果真身怀有孕,而自己迟迟找不到真正的幕后主谋,情况显然不容乐观。这可不是一个拖字诀可以解决的问题,恰恰相反,拖得越久,对娉姐儿越是不利。如果始终不能查清始末,她将不得不在信息不全的前提下下定决心,王氏母子,或杀或留,终究要拿出个章程来。

可若是转换方向,又该转向哪里?偌大一个和光园,娉姐儿能够信任,能够将后背交托的人,数不出十个。

细白手指玩弄着桌布下摆的流苏,不知不觉将原本柔顺垂坠的流苏绞缠成一个个疙疙瘩瘩的死结。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恰如娉姐儿头脑中纷乱的思绪。几乎是迁怒般的,娉姐儿不由自主地将怒气迁移到将这棘手之事挑到自己眼前的汾水身上。

几次三番,王氏疑似有孕之事也好,那个不知出自谁手笔的相思结也好,这种似是而非,难以查明真相,又十分令人不悦的消息,怎么都来自汾水的眼耳喉舌?

很快,娉姐儿又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没有道理的迁怒从脑海中驱赶出去。这些事情,说来说去还是男人造的孽,郦轻裘自己行事既不检点,又没有章法,而涉事的另一名女子则是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所以才伤害、危及了娉姐儿。

娉姐儿自问并不是什么心细如发的角色,如果没有汾水帮着听、帮着看、帮着留心,许多蛛丝马迹将会从娉姐儿眼皮底下流过去。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但还有一些事情,如果没有事先察觉,等到东窗事发再亡羊补牢,很可能酿成不可收拾的苦果。

所以,娉姐儿非但不该埋怨汾水,还应该好生感谢她才是!

摆正了心态,娉姐儿又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王氏身上。如果无论怎么搜查、分析下去,都找不到陷害王氏的嫌疑人,那娉姐儿也只能将怀疑锁定在王氏本人身上了。毕竟以孕事来争宠,在后宅里实在是太常见不过的戏码,无论背后的真相如何复杂,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王氏是最直接的受益人。

但若是将王氏定为嫌疑人,想要起她的底,却不似怀疑旁人时的查证那么容易。

投鼠忌器、打草惊蛇,或许这两个词语,恰好能够概括娉姐儿此时的顾虑。无论娉姐儿最终决定在王氏母子之间留下哪个、除掉哪个,在她行动之前,王氏知道得越少,越有利于娉姐儿,造成的动静也越小。如果娉姐儿此时的怀疑与试探惊动了王氏,让她有所警觉、有所准备,事情将会更加棘手,也很难捂得密不透风。

因为迟迟拿不定主意,又很抗拒做出攸关人命的决定,一直到傍晚郦轻裘回府,娉姐儿的心情都很不愉快。

郦轻裘的兴致倒是不坏,一进鸾栖院的门,就听到他含笑的声音:“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又不等娉姐儿的回答,就忍不住如孩子般炫耀起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面人儿。

娉姐儿就着他的手望了一眼,只见那面人儿是个女子模样,姿仪婵娟,意态娉婷,秀色夺人,只是身上并没有什么独到的特征来表明身份。她笑了一声,问道:“这是个什么?”

郦轻裘笑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又拿出一个面人,这是个长相憨厚的男子,身后牵着一头老黄牛,男子捏得平常,倒是老黄牛神态惟妙惟肖。他笑道:“这两个面人儿是一对的,单单一个,怪道你看不出来,如今我拿出这个,你可知道了罢。”

原来是牛郎织女,娉姐儿抿嘴一笑,伸手把织女的面人儿拿过来,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阵,点头道:“怪道这个女子手里拿着锦缎,身上的衣裳也很华丽呢。”

面人儿勾起了过往的回忆,娉姐儿回想起小时候跟着祖母到通教寺还愿,途径闹市,姚氏也曾给自己兄弟姊妹几个买过面人儿。她嘴角不由露出一点怀念的笑意,将童年趣事告诉郦轻裘,末了还道:“我记得我拿的是个九天玄女,我妹妹挑了嫦娥仙子,当年那个面人儿虽然没有你这个大,但手艺却丝毫不逊色,细节处栩栩如生。”

“那这个牛郎织女,你喜欢么?”郦轻裘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指了指织女,又指了指牛郎:“偌大一个摊子,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两个,这个织女美若天仙,跟夫人有几分相似,这牛郎呢,又有些像我。”

娉姐儿笑了一声:“织女本就是天上的仙女,何来‘美若天仙’一说?”

反驳了这一句,她又笑道:“也快到饭点了,你饿不饿?我传饭了?”不等郦轻裘答话,又喊来丫鬟:“春水来把面人儿收起来,放在博古架上,拿罩子罩起来。”

见娉姐儿对这一对面人珍而重之,郦轻裘笑了,也不再缠着她索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顺势点头道:“传饭罢,还真有点饿了。”

娉姐儿对他敷衍地一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一脸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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