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李代桃僵四平八稳

桃姐儿措辞委婉,可在座的个个精于人情世故,自能从她的回答中抽丝剥茧,还原真相——娉姐儿与宏哥儿玩耍时,抢了他的玩器,把宏哥儿吓哭了。

没等众人作出反应,婷姐儿边哭边抽噎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殿下,我给您赔不是了。”

真正处于暴风眼中心的娉姐儿一脸困惑地看着哭泣的妹妹,心道:我这个“罪魁祸首”还没怎么了呢,你怎么抢着认错了?

她尚未回转过来,忽然感觉正在哭泣的婷姐儿不动声色地挨近她,把她往宝庆所在的方向推了推,同时飞快地碰了碰她的手指,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娉姐儿低头一看,是一根大红色的花绳,与宝庆手中的别无二致。

娉姐儿看着这段红绳,忽地明白过来,婷姐儿是想与她交换身份,代替她认错,也代替她承担极有可能来临的长辈们的怒火。

此时此刻,娉姐儿心中仿佛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她确实感动于婷姐儿姐妹情深,不惜自己受罚也要维护她的一片心意;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毫无必要。首先旁观的桃姐儿已经指名道姓地点出了与秦王发生争执的人是娉姐儿,自己已然承担了名声,即使有妹妹顶了训斥,在众人心中留下糟糕印象的人还是自己。其次事出有因,离得那样近的桃姐儿都未曾明了事情的全貌,原本也并非真的小孩子之间的争抢,自己本想实话实说,解释一下缘由的,却因为婷姐儿横插一脚,直接没了说话的机会。

原本吓哭了秦王,娉姐儿心中的歉仄占据上风,可是被这么一打岔,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明明是宏哥儿禁不住事,胆小如鼠,自己丢一块七巧板都能吓着他,现在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好似真是自己刁蛮霸道,抢了“晚辈”的玩器似的。

她沉默着,未曾哭泣,落在殷太后眼中,倒有些纳罕。这点年纪的小孩子,很容易有样学样,往往一个哭起来,能带累一大片,从前安成她们姊妹几个刚入学的时候,文华殿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子,隔三差五就要哭声震天,让里面的先生无可奈何。此刻亦是如此,两个“当事人”哭起来便罢了,宝庆也跟着哭,这“婷姐儿”倒是沉稳,没有被唬着。

不过比起殷家女儿,她更关心的显然是熙惠太子遗下子女的教养问题,看着哭得细声细气的宝庆姐弟,她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小孩子之间的争执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管是谁抢了谁的,大大方方要回来或是一笑释之便罢了,为了这等小事哭得抽抽噎噎,也太小家子气了,她的舜哥儿可从没有这样扭扭捏捏的时候!

太后将目光落在熙惠太子妃黄氏身上,暗自叹息,打定主意改日要将黄氏叫过来,就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好生指点她一番。

黄氏正忙着向姚氏赔礼道歉,未曾察觉她的目光:“是我教导无方,让宏哥儿如此失态,二舅母莫嗔莫怪。”“哪里哪里,是我们娉姐儿不懂事,不晓得让着殿下,还请太子妃恕罪。”

双方的长辈互相谦让,争着赔礼道歉,三言两语间已然将事情定性为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谁也没有认真追究的意思。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不管起头的是娉姐儿还是婷姐儿,都能免于责罚,可娉姐儿连张口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更觉憋屈。

这导致在慈宁宫作客的后半程,娉姐儿都有些挂脸,才哭过的宝庆等人也失了继续玩耍的兴致,殷家人更是尴尬惶恐,眼看太后露出几分倦色,花老太太便识趣地带着众人起身告辞了。

回程的车马上,娉姐儿觉得疲倦极了,靠在迎枕上闭着眼养神。婷姐儿见她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斟酌片刻,仍是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姐姐……”

“怎么?”娉姐儿睁开眼,刚好看见婷姐儿带着些许委屈的表情:“姐姐是不是怨我自作主张扮作你,堵住了你开口解释的机会?”

娉姐儿闻言,起初有些惊讶,先前玩耍的时候,婷姐儿与宝庆玩得专心,是以她以为婷姐儿和桃姐儿一样,未曾仔细看她和宏哥儿这边的动静,只根据两人探身拿七巧板的动作判断是争抢玩器,这才急着替她定罪,可如今听婷姐儿的话音,她分明知道自己是无辜的。

如此一想,惊讶便转为生气,她便直言道:“你既然知道我没有抢宏哥儿的玩器,为何非但不帮我解释,还要装作我替我认错?”

婷姐儿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姐姐可还记得,我在八宝亭被谢表哥惊着崴了脚的事情?那时候我一心不想娘和谢家姨母起争执,只推自己不小心失了脚,却累得霪雨微雨两个险些遭到娘的责罚,彼时姐姐对我说的话,我一直不曾忘了。”

说起这件陈年旧事,娉姐儿原本含怒的面容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依旧有些困惑:“我也还记得,可是这和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婷姐儿看向她:“我不知道姐姐是想起了什么,心绪不好,才会将手中的七巧板掷骰到地上,虽然未必与秦王殿下有关,但倘若给了姐姐解释的机会,姐姐又打算同太后娘娘说什么,来解释自己摔打七巧板的动作呢?”

娉姐儿闻言,面色发白。她是因为想起丹桂有孕之事,心疼母亲这些日子的黯然神伤,才如此愤怒的。而之所以联想到丹桂,是因为今日目睹了皇后与贤妃之间的明枪暗箭。

这两件事,没一件是能与人言说的。说了前者,太后娘娘会认为自己没有悌爱之心,仇视未出生的弟妹;说了后者,更是糟践了先前杜衡解围的好心,再次将殷氏一族推回夹缝之中。

倘若生搬硬造一个理由解释自己扔开七巧板的动作,先不论自己有没有那样的急智——若是有,也不至于在皇后与贤妃争路之时慌得头脑一片空白了——便是有,也难免会在太后跟前留下一个“性格暴躁、举止粗疏”的印象。

倒不如就认了是在和宏哥儿抢玩具,反倒会被视作小孩子之间司空见惯的小打小闹,不会认真追究争抢的原因。

婷姐儿与自己交换身份抢着认错,与其说是为了替自己挡下责罚,倒不如说是为了阻止自己开口辩解,息事宁人。

见娉姐儿眼中露出恍悟之色,婷姐儿不由露出笑容:“当时姐姐对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行事出于善意还不够,还要考虑周到,才能达到最好的结果。妹妹当时冒认姐姐,原是出于一片好心,不想让姐姐为难,只是一时之间也未必考虑周到,或许打乱了姐姐的想法。”

娉姐儿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没有做错,确实是你考虑得比我更周到,好妹妹,多谢你。”婷姐儿伸出手与娉姐儿交握,笑道:“不用谢。”

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缓和下来,婷姐儿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那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把手中的七巧板扔了?”

娉姐儿叹气道:“我在想先前遇到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的事情。”

谈及此事,婷姐儿也露出后怕之色:“太可怕了,我紧张得后背衣裳都湿了呢。”她将声音压低,“贤妃娘娘可真是,皇后娘娘那样和气的一个人,脸色都发青了。”

谈到八卦,娉姐儿也有些兴奋,暂时将丹桂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顺着婷姐儿的话道:“我真是不明白,皇后娘娘的官比贤妃娘娘的更大,老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贤妃娘娘怎么敢那样对皇后娘娘呢?”

“我不知道,”婷姐儿摇摇头,举起手指一条一条数着,“论家世,贤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是同一届选秀的秀女,家境应该差不多;论品貌,既然皇上点了皇后娘娘当皇后,就说明他觉得皇后娘娘比贤妃娘娘更好;论……”数到第三根手指的时候,婷姐儿眼前一亮,“肯定是因为贤妃娘娘有了身孕,你可还记得她当时说的话,三句话不离腹中的小皇子。”

“因为有了身孕,就可以比皇后娘娘更尊贵吗?”娉姐儿有些迷茫地问道。

丹桂有了身孕,一应吃穿用度虽然比从前提了一等,但也远远越不过姚氏去,虽然一日五餐,看起来金贵,不过听姚氏身边的艾妈妈说,丹桂所用之物也不过是寻常的补物,于腹中胎儿有益,却未必可口。不似姚氏怀好哥儿的时候,小厨房精心烹调,兼顾小主子的成长和二太太的口味。

殷萓沅也并未因着丹桂有孕,给她更多的关注与怜爱。连着由衷为丹桂有孕感到欢喜的花老太太,也不过隔几日过问一下她的情况,并未十分垂爱。丹桂自己更是谨小慎微,肚子很大了还是坚持给姚氏请安问好。

也许这就是家里和宫里的不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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