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枢将衣裳换下来后,管家正站在房门外边。
“家主。”
“何事?”沈枢闻言随手在内室的桌上拿起一根檀木簪,快速用它给自己盘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前朝的书卷走出内室,“进来吧。”
管家推门而入,正好看到沈枢在椅子上坐下右手拿着书卷。
沈枢慢条斯理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管家呈上请帖,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苏州府秦同知派遣同知府上的仆役前来送请帖,说……”
沈枢掀起眼皮,缓缓道:“说什么?在府中又有什么不可说的?”
“他说,秦同知不日便要于府上办宴,王知府已明确答复会前往赴宴,同知得知家主要回苏州祭祖,便写了请帖邀您过府赏脸。”
沈枢嗤笑一声,冷冷地说道:“赏脸?说的倒是好听。”
“那家主……”管家抬起头来,等着他的回应。
“你去回了他吧,我就不……等等,”沈枢旋即又想起了祝庚在他前往苏州前,交代他暗中探查苏州官员之事,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下声音道:“把请帖拿过来吧,去回了那个仆役,便说赏脸说不上,我会去的。”
管家闻言没有异议并递上请帖,躬身行礼后退下。
沈枢顿时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放松了,只将手中的书卷和请帖随意砸在桌上。
死士,苏州官员,薛苑,徐若陀,兖王,蜀王,这几者之间的关系,错根盘节,勾结起来的力量非同小可,难怪祝庚会对此头疼。
苏州府自古便是地理位置极佳,商贸发达,农事兴盛之地。是大胤国中属直隶州缴纳财政赋税较为多者的地方府县。
只是自今上真正掌权后,这两年财税大幅度下降,派遣了几批官员前来巡视询问却毫无所获,要么几个不知缘由的折在苏州府,要么大半不敢直言苏州府中的情况。
可近两年苏州府中既无天灾,问起是否是**,回来的官员却只言:苏州府连同南直隶属下几个州府中人口骤降,农事不丰,商贸凋敝。
可问起人口为何骤降却都怯懦不敢直言,几批官员只敢再次重复那句:苏州府连同南直隶属下几个州府中人口骤降,农事不丰,商贸凋敝。
不止苏州府有这等情形发生,连带着南直隶底下苏州府附近几个州府都是这般。可见苏州府此事只会大不会小。
沈枢的手指指尖在桌上的请帖上轻敲着,这是场硬仗。
这仗若是贸然打了,极大可能会导致国本不稳,祝庚才刚稳住朝局,培养起来的政治势力根基还是太浅了。可若是……若是不打这仗,只怕……只怕背后的兖王和蜀王所图不小。
兖王占了河南的封地,蜀王占着四川,这两地之中,一地有粮,一地有兵,若是揭竿而反,直指京师只怕皇权动荡。
可这大胤又不止一个兖王和一个蜀王,背后的王爷权贵难道能说半分不知半分未参与么?与杨氏一党勾结的皇室权贵、世家望族,在两年前杨氏一党倒台后还未完全清算干净,甚至为了朝局的暂时稳定,有些人还不能完全清算。只诛首恶,这底下跑了多少人甚至还不曾摸清。
现下苏州府此等局面只怕已经与兖、蜀二王联系上了,钱、粮、兵皆有,谋反之事恐怕……恐怕不日而起了。只希望祝庚能彻底掌握京郊北大营了。
奚仪和被拔擢上来的林桂舟、黄衍、褚知聿和奚尧这几人能不能联起手来稳固朝局还是个未知数。
这场硬仗不好打,只得徐徐图之。
沈枢长叹一口气,只怕得在这苏州府中留下常住几年了,只怕要与清娘失约了。
沈枢站起身往书房走去,在端砚中用墨锭磨出墨水,抽出几张信纸后又顺手拿起书案上的羊毫,在信纸上来来回回沾染墨色,一封写给沈澜和樊封,一封长篇大论将现今处境局势直言不讳地描述给祝庚。
沈枢唤了仆役前来,吩咐仆役告知沈刃,让沈刃去寻找苏州府中沈府内沈卫的负责人闻松鹄前来。
沈刃闻言便前去驻守在苏州府中的沈卫找寻负责人闻松鹄。
闻松鹄与樊封一样都是平朔军的出身,只是自沈枢袭爵后,便将沈卫一分为二,一南一北。
樊封是燕都中沈卫的首领,而闻松鹄则是苏州府中沈卫的首领。
闻松鹄听到沈刃的传唤,拿起几本书籍账册,便跟着沈刃一同来到沈枢后院的书房。
沈枢在窗前负手而立,听到沈刃和闻松鹄两人开门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闻松鹄、沈刃:“主子有何吩咐?”
沈枢淡淡地说出自己的安排,“这几日训练和调动苏州府中的沈卫,闻松鹄拿着我的印鉴与苏州府上的部曲和其他州府的部曲联系上。无论能够联系上多少州府的部曲,多少士族权贵的部曲,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一定要借到兵,一切后果由我一人一力承担。”
闻松鹄闻弦便知雅意,“主子是怀疑南直隶会自苏州府开始乱起来?”
沈枢也不绕弯子:“是。自沈卫这两年陆陆续续收到从府中送去燕都的消息开始,自入城后,我如今已有七八分猜测。
你在苏州府中多年,想必比我更加清楚这两年苏州府中的境况。皇上派来的几批官员要么全都折在这里,要么大半不敢直言苏州府中的情况。
我在燕都听到最多的只有一句:苏州府连同南直隶属下几个州府中人口骤降,农事不丰,商贸凋敝。”
沈刃闻言一怔:“此事非同小可,可苏州府中只剩下我们……”
沈枢点了点头,补充道:“苏州府中的情况想必会更糟,苏州府连同南直隶属下几个州府中这两年流失的财政赋税和人口,若是均被握在兖王和蜀王手中,只怕天下大乱。”
闻松鹄呈上书籍账册,赔罪解释道:“苏州府境内出现此等局面是属下失职。属下与沈卫众人这两年也在苏州府暗中探查此等情况,却万愁莫展,只能暗中收集近两年附近州府的财政、部曲以及人口情况整理成册。
只是……属下送出去的信件也大多被拦截了,派出去送信的沈卫也有去无回,有的信笺能够送到却也是误了时辰,未能及时与樊封取得联系。此事是属下失职,请主子治罪。”
沈枢叹了口气:“此事不怪你,你和沈卫众人已经尽力了。我近两年的目光也只放在燕都城以及京师附近的州府,其他州府的情况恐怕都无法有七八分知晓和掌握。
就连樊封在十天半月前在给奚仪放出关于于晃的消息时,都在告知我江南掺杂着的不止三股势力。江南从来都是鱼龙混杂之地,更别提有心之人苏州府中布局了。”
闻松鹄眉头紧锁,“这两年,属下在未伤民生的前提下,以沈府的名义购置了粮食兵甲,操练沈卫,以备不时之需。”
沈枢握着的拳头松了几分力,“我且问你,府中钱粮兵甲现在有多少?若是全力抗敌能否撑过半个月?”
闻松鹄在心中估算着,“若是再算上其他州府的部曲,最多可能仅能半月余。”
沈枢咳嗽几声,说出心中所想:“足够了。只要苏州府守住半个月,一切便有转机。”
沈刃坚定道:“属下今日便启程回燕都联系樊侍郎。”
沈枢将目光移向他的脸上,“有几分把握?”
“属下……”
“你只需清清楚楚地告诉我究竟有几分把握。”
“不足五成。”
闻松鹄插了嘴:“要不……主子让属下前往?”
沈枢摇了摇头:“不可,苏州府中的情况没有比你更加清楚的人了。此事……”
沈枢强调:“此事必须让沈刃去!”
沈刃也露出不同意闻松鹄的态度,与沈枢一同开口:“此事必须让属下去!”
沈枢将方才写好的三封信笺和自己系在腰上的玉佩郑重地交到沈刃手中,“沈刃,苏州府的一切都尽付于你了。”
沈刃恭敬地接过信笺,“主子放心,属下必定会送到。”
沈枢端正的朝他行了一礼,“务必小心,一切珍重。”
沈刃回了一礼,面无表情地掩去心中的隐忍,只是行礼的手臂微颤,“请主子放心,还请主子珍重自身。”
沈枢“嗯”了一声,“去吧。”
沈刃又向沈枢和闻松鹄分别行了一礼后,快步踏出书房,往马厩处走去。
室内一片静谧,闻松鹄开口打破沉默,“那属下现在便去联系他们。”
沈枢却不回答,只拿起桌上的请帖递给他,淡淡询问道:“苏州府中的秦同知和王知府,这二人为人如何?”
“这两位大人平日里与沈府中人很少有交集,依照苏州府中百姓对这二人的风评,说不上很好。”
“那怎么说?”
闻松鹄正色道:“秦同知府上的夫人家的某些亲戚借着秦同知的名义贪墨受贿,欺男霸女。”
沈枢一拳砸在桌上,“贪墨受贿?!欺男霸女?!”
“是。”
沈枢怒声道:“真是无法无天了!苏州府中的王知府便不管么?竟令他们这般放肆,为非作歹?!”
闻松鹄摇了摇头,直白道:“秦同知府上的二小姐嫁给了兖王的小儿子做妾。秦同知府上的夫人亲眷所为,王知府也阻止不了,甚至王知府对此也是纵容的。”
沈枢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罢了,过几日去宴席上看看吧。”
“主子可需要让属下派遣几个沈卫与您一同前往?”
沈枢开口便拒绝了:“不必了,就当作寻常宴席一般带着几个家丁仆役赴宴便可。他们对沈卫也是有忌惮的,暂时也不会轻举妄动。”
闻松鹄却担忧道:“若是到时真的动手了,几个家丁仆役也挡不了多久,更别提回到府中报信了。”
沈枢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闻松鹄瞥着沈枢的神色,开口问道:“那属下让几个沈卫扮成家丁仆役的模样,随着主子前去赴宴?”
沈枢轻笑一声:“你都安排好了,我能再说什么?”而后他又正色道:“只不过,松鹄,还有一点……这一点便是,你不能去,必须留在府中。”
闻松鹄闻言松了口气,躬身行礼,“是。”
沈枢挥了挥手,坐下来拿起闻松鹄呈上来整理好的书册,“去办吧,我先看看苏州府中的情况。”
闻松鹄点了点头,行礼后轻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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