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川急三火四地冲回府中,原以为能立刻向主子复命,却没在书房见着尉迟安的身影。
正焦躁间,瞥见荣信站在廊下,他几步跨过去,刚准备问下主子去向,却见对方伸手就往自己怀里探:“画呢?快拿出来让我先瞧瞧!”
蔺川往旁边避了避,面无表情道:“没有。”
“没有?”荣信眼睛一瞪,压低声音保证道,“别那么小气嘛,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话音刚落,尉迟安已进了院中,满身酒气扑面而来,带着秋白露特有的清冽酒香。
荣信连忙迎上去:“主子,您这是喝了多少?”可他见尉迟安步伐稳健,不似喝了很多的样子。
尉迟安没接话,推门进了书房,身后俩人也紧跟着进了书房。
尉迟安径直看向蔺川,眉峰微挑:“是不是没画?”
蔺川点头。
“你真没画啊?”荣信抢先一步凑上前,满脸惊奇:“主子,您怎么知道的?简直神了!”
“因为没有画的必要,”尉迟安解开腰间玉带,随手扔在案上,淡淡道:“东宫那人是不是和沈华景长得极为相似。”
蔺川再点头。
荣信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摸着下巴道:“难怪今日在公主府,太子做出如此行径,难不成太子真的喜欢飞凰将军?怪不得会出现那般离谱的坊间传闻。”
坊间传闻,东宫禁卫军统领徐炽,乃是飞凰将军与太子当年在西疆所生。
这事旁人或许只当笑谈,但当年在西疆的人却是门清。
此子是当年柳庄一战中飞凰将军亲手救下的遗孤。
尉迟安走至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间冷风吹散了些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酒味儿,“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们,飞凰将军或许没死,”他声音沉了沉,“可她武艺再高强,也不是神仙。十几年过去,怎么可能还是旧时模样。”
尉迟安想起刚刚抱着她时,无论自己怎么试探,怀中人看着都不像习过武的,且今日在湖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有人暗中推她入水时,自己就站在暗处盯着。
他早就发现了那鬼祟之人,可他并未阻拦,他倒要看看沈华景是何反应。
可那女子站在湖边,浑身松懈得毫无警觉心,当时四下无人,她又绝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踪迹,若真是装的,未免也太逼真,逼真到没必要。
最后那一刻,他终究没忍住出声提醒,却没料到对方根本不领情。
尉迟安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宇文殊上过战场,想来更不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
自打她出现在京都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凑巧,逼着人往不可能的事儿上去想。
尉迟安转过身,眼底一片清明,“现在有人会比我们更好奇她的身份了。”
整个三月,不论昼夜,阿无都没再踏出过沈府大门。
实在是府外盯着她的人又多了一茬,明里暗里的视线像蛛网似的,缠得人脱不开身。
好在公主府那次她被人推下水,倒让阿无顺理成章“大病一场”,名正言顺地躲掉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宴会。
期间李有容倒是遣人来邀了自己几次,但都被她以“风寒未愈”挡了回去。
直到四月初五--太后寿辰,阿无方才出门。
大齐素来以仁孝治国,圣上更是以身作则,早早就下了旨意,要在御花园设宴,邀百官携家眷同贺。
阿无在沈无寂的三令五申下,同赵春斓她们去了宫中参加太后寿宴。
阿无:很好,又逢单!
这是阿无头一回踏入这座巍峨壮丽的皇宫。
红墙绵延如巨龙蛰伏,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金辉,一根根朱红廊柱上,盘旋的金龙雕刻得栩栩如生,鳞爪分明,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
放眼望去,皆是飞檐翘角的殿宇楼阁,气势恢宏中又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一切显得富丽而神秘。
寿宴设在御花园的水榭之上,雕花栏杆外便是粼粼碧波。百官家眷按品级分坐两侧。人们落座的窸窣声混着丝竹雅乐,呈现一派祥和。
阿无眼观六路,却没瞧见冯元春的身影。
冯元春连这等重要的场合都没来,难不成病倒家中了?自己那日落水“染了风寒”是假,她真染上了风寒?阿无端起茶杯,掩住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爱惹事的冯元春,倒是比她想象中更经不起折腾。
阿无低头吹着手中茶盏,杯中茶叶被吹得直打着旋儿,她心里却在默默点人数:邓琳琳、宇文殊、尉迟安、邓娴……
从她坐下开始,这几道视线就没断过,黏在她身上,令人厌烦,烦到阿无想立马掀了桌子走人。
而此时宇文殊对面那桌坐着的宇文刻,只觉今日他们都有些奇怪,老盯着一处发呆作甚,宇文刻便顺着那几道目光望过去。
只一眼,他便觉心跳漏了半拍,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身侧的随从单风更是浑身发颤,眼底的慌张几乎要溢出来。
阿无来了京都后,还尚未与庆王宇文刻打过照面。
若阿无此时抬头看向宇文刻,便能发现他实在不对劲,在吃人的皇宫内摸爬滚打着长大的九皇子,脸上竟露着明显的心虚与害怕。
阿无却没抬头,只觉得那些目光烫得人浑身发热,心里直犯嘀咕:这群人还能再明显点么?
阿无倒不是不好意思,只觉得再被这几人明目张胆的看下去,马上那位着龙袍的天子也要看过来了。
果然,阿无心里刚想着,前头亭内就发出威严的低沉声。
看起来精神头不大好的皇上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故意问正盯着阿无的几人:“你们都朝那望什么呢?”
眼见宇文殊已起身,他刚要作答,就听见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搅乱了水榭的秩序。
随着“扑通”一声闷响炸开,水榭里已是一片混乱,桌椅碰撞声与惊呼声顿时混作一团。
紧接着场子乱了,水榭中的人更乱了。
阿无静静坐在原位,眼皮都没抬,显然没兴趣管这件闲事。
宫中多的是能救这落水者的人,她实在没必要上前去凑这不相干的热闹,文灵一副想去的样子,阿无这次没再搭理她。
上巳节那热闹看的可是让人印象深刻。
奈何场上多的是文灵这样想看热闹的人,你推我搡间,阿无竟活活被挤到了栏杆边,正对着那女子落水处。
阿无顺势伸头一瞧,只见水里扑腾的锦裙女子双手正胡乱抓着,这人她熟啊!
这不是上巳节那日率先跳出来诬陷她的欧阳慧宁么。
阿无心道还真是报应不爽。
不过……都过去这会儿功夫了,怎么也不见人来救她?再不将这人从水中捞上来,怕是真要淹死了。
阿无看侍卫们握着刀鞘面面相觑,好似谁也不敢下水。而周遭的公子哥们更是个个袖手旁观,有的别过脸去,有的假装看风景,竟无一人上前。
阿无小声问文灵:“怎么没人救她?”
文灵挤在旁边同样小声:“事关未出阁女子的名节,谁敢贸然下水去救,那岂不是有了肌肤之亲。”
阿无一脸不解,“命都要没了,还管名节?”
“不应该啊,她不是中书令家的小姐么,想救他的人应该上赶着排队--”
阿无话未说完,后心忽然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直直栽进了水里。
湖水猛地呛入鼻腔时,阿无甚至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跟京都的水犯冲。
阿无很快浮出水面,她拂去黏在脸上的发丝,模糊视线中,岸边邓琳琳得意的笑却清晰得很。
阿无抹了一把脸上冷水,看来刚刚将自己挤到这里是有人设计好的,被推下水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此人就是邓琳琳,不知这次是邓琳琳自己的意思还是她姑母的意思。
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落水,是想让自己当众出丑么?
不远处的欧阳慧宁已渐渐没了力气,脑袋在水面起起落落,眼看就要沉下去。阿无咬了咬牙,洑水过去。
阿无还是没明白,怎么就是没人救这欧阳慧宁。
阿无一把攥住欧阳慧宁的后领,将其半拖半拽地往岸边游去。
讨厌这人是真,可总不能亲眼看她死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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