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初,乃当今大齐陈太傅之嫡女,其兄长唤作陈弃旧,亲近之人唤他阿原。
陈念初幼时常听母亲说,父亲以前性子古板固执,在朝中得罪了很多人。众人经常寻父亲错处,无论错处大小皆上书弹劾,骂其德不配位。
好在陈太傅为人正直坦荡,他们寻的错处皆不痛不痒。或许是皇上仁厚,也或许是朝中需要这样的耿直之臣,次次皇上都并未深究。
陈弃旧出生时,陈太傅已到不惑,当时领少师一职,还并未位极人臣。太傅中年得子,很是开心。
他几乎宴请了朝中所有大臣,准备了上百人的流水席。可陈弃旧的满月宴上,堂堂太师竟寥寥几人到场祝贺。
那日筵席散去后,陈太傅抱着幼子坐在席上坐了很久。他出淤泥而不染并没有想着要给自己带来多少美名,但如今这样遭众人排挤与孤立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这样的为官之道,这样的为人处世,何尝不是一种错误。
因此,太傅给怀中幼子取名“弃旧”,寓意丢弃旧状,决定好好改一改之前的执拗性子。
自那之后,陈太傅虽有些事上依旧刚正不阿,但大多数时处理一些小事学会了睁只眼闭只眼,说话方式也委婉圆滑了些。
果然陈太傅渐渐融入了那些大臣,甚至能与曾经的政敌相谈甚欢。
陈太傅就这样从孤臣一路升至文臣之首。
不久太傅夫人再度传出有孕,这是双喜临门好消息,太傅门口门庭若市,入府道贺的身影快要踏破了陈府的门槛。
几月之后,陈念初便出生了。
满月时,陈太傅依旧摆了百人筵席,可这次又何止来了百人。文武百官纷纷携带家眷到场祝贺,与陈弃旧满月时的场景简直天差地别。
太傅抱着襁褓中啼哭的女儿开心极了,席间觥筹交错,他与百官声气相投。等到宾客离去时,太傅拉着夫人说这几年官运亨通,可又怀念起以前直言不讳的模样,怕自己再这样下去,就快要弄丢了文人风骨。
思前想后,太傅给新生幼儿取名“念初”,寓意缅怀过去、不忘初心。弃旧迎新与抚今追昔,可见陈念初与陈弃旧的出生境遇是两个极端。
从陈念初有记忆开始,其兄长便就整天与晋王世子混在一起,陈弃旧与尉迟安是至交好友,待他比陈念初这个亲妹妹还要亲上三分。
陈念初那时很不服气,觉得尉迟安抢走了她的兄长,便整日跟在他俩屁股后面,他们若不带上自己,她就会和父亲告状,无中生有一些事让其兄长被关在家里几日都出不去。
太傅那时以为陈念初年纪尚小,并不会撒谎,便十分信服她张嘴就来的胡言乱语。
无奈,陈弃旧与尉迟安俩人若想凑在一起厮混,就得带上陈念初。
尉迟安的父王是驻守北疆的重臣,而其祖母更是当今天子的长姐,尉迟安身为晋王府嫡长孙,众人对尉迟府上的这根独苗苗很是溺爱,尉迟安从小无法无天,胆大妄为也无人敢管。
可陈弃旧不一样,他出生文人世家,言行举止都要受到约束管教。
陈弃旧生来就被寄予厚望,太傅总是希望其子六艺拔尖,才不负太傅嫡长子的身份,因此对陈弃旧格外严苛。
长此以往,陈弃旧在其父亲给他的重重枷锁下渐渐生出了颗躁动的心,他根本无法老实坐在家中摇头晃脑背着“子曰”。
陈弃旧与尉迟安幼时与皇家子弟一起读书识字,可偏偏陈弃旧又比不过尉迟安,因此太傅便时时在陈弃旧耳边念叨:“你父亲没有家传的剑术给你,只有成箱的诗书,你总不能样样比不过尉迟家那小子,亏你好意思整日与他混在一处。”
因此陈弃旧对尉迟安的感情很复杂。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逃学,一起闯祸,一起罚站……
虽过程一致,结果却不同。
陈弃旧次次考不过尉迟安,可见读书上下同样的功夫时,天赋就显得尤为重要。
他有时很气尉迟安,却又不知该怪他什么,便别别扭扭不搭理他。陈弃旧这小性子如姑娘家一般,尉迟安后来习惯了也见怪不怪,反正过个几天他自己也就好了。
而尉迟安不知道,每次太傅心情不好便将陈弃旧叫到书房,借此事狠狠骂他一通。太傅夫人与陈念初都很心疼陈弃旧,却无可奈何。
直到有次陈念初随兄长出门找尉迟安时,她便支开陈弃旧,与尉迟安说:“兄长总是排名在你之后,父亲已经很久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了,你就不能考差点嘛。”
许是陈念初的话起了效果,考试中的万年老二变成了尉迟安。
陈弃旧高兴坏了,跑到其父面前得意洋洋,可太傅却大骂了陈弃旧一顿:“老夫聪明一世,怎的生的你如此愚钝,连人家故意让着你都看不出来。”
这次陈弃旧的小性子使的时间最久,长达了月余都未搭理尉迟安。期间尉迟安曾多次主动找他,皆被陈弃旧拒之门外。
甚至连尉迟安偷跑去了西疆他都不知。
陈弃旧总说尉迟安这人太过完美,让人瞧着不真实,就是明珠同他当伴,也会掩去光辉。可他又过于优异,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认识。
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西疆危险重重,陈弃旧盼望尉迟安去西疆最好能多吃点苦头,可又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后来晋王带着九死一生的尉迟安归京,陈弃旧听闻遭遇,愧疚的不行。他觉得许是自己念叨的气话被上天听到了,这才惩罚了尉迟安。
他想去探望尉迟安,可又怕尴尬,便整日在晋王府门口瞎转悠,后来陈念初实在看不下去,便拽着他一道去探望尉迟安。
尉迟安大约知道陈弃旧那傲娇的小性子,先一步笑着开口:“阿原,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这个病中的人还憔悴,莫不是这几月我未在京中陪你,想的我夜不能寐?”
陈弃旧这才上前推了把尉迟安,像往常那样开着玩笑:“你小子怎么不死在西疆?还有脸回来?”
“我……是差点死了,我还害死了别人,也确实没脸回来。”尉迟安低声像是在自述罪责,他脸色很是沮丧。
这是陈弃旧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难过的神情。
如此反常的尉迟安吓得陈弃旧很是吃惊,他连忙道歉,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那时陈弃旧他们还不知道西疆发生的事,只是以为尉迟安劫后余生,还未回过魂来。
从那之后尉迟安便开始整日精进自己的轻功和剑术,陈弃旧问他是不是要打算开宗立派,尉迟安玩笑道:“轻功用来逃命,剑术用来不拖后腿。”
陈弃旧并未在意这种玩笑话,以尉迟安如今的武功又有谁需要让他逃命,又会拖哪位了不得的人物后腿。
但很快,陈弃旧就发现了一个好处:论这晋王世子天赋再强,也比不过自己的后天努力。
他趁着尉迟安习武的时间日夜苦读,终于在十四岁时,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再不需要尉迟安故意让之。
陈太傅也总算欣慰了些,对着嫡子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陈念初告诉阿无,若是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她想她这一生称得上圆满。
陈念初出身高贵,生来就是太傅嫡女,且京中一文一武中最负盛名的两位男子皆是疼她爱她的兄长。
她想……若兄长不死,自己该是何等的幸福!
可七年前,陈弃旧下了趟江南,回来后就让陈念初去晋王府偷一封信。
他说到时自己将尉迟安约出来,尉迟安出门见他,必定不会将信带在身上,因为他怕那封信被自己抢了去。
陈念初还问兄长为何要抢,兄长告诉她那信是别人给他的,尉迟安却想着占为己有,陈念初听后顿时觉得尉迟安可真不要脸。
她再三保证一定要帮兄长将东西偷回来。
她那时不知此信日后会要了自己兄长的命,因此欣然答应。
偷信那日,天空下起了阵阵小雨,陈念初冒雨去了趟晋王府。
对于晋王府她简直轻车熟路,府中的人几乎个个都认识她,众人算看着陈念初长大的,因此对她并不设防。
她东逛西逛溜去了尉迟安的书房,陈弃旧告诉她,往书桌夹层里找就对了。
两人是挚友,最是了解彼此。陈念初不负所托,找到了那封信。
陈念初将信拿回去后,见兄长很开心,她也跟着笑起来。
陈弃旧与她说到时自己要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念初闻言甚是激动,开始日日期盼着兄长口中那日的到来,殊不知她日日盼望着的是其兄长的死期。
陈弃旧带着信独自去了宫中,可这趟有去无回。
只有皇上身边的一位宦官到了府上,将整个陈府中的人聚集在一起,敲打了一番,而后说了令人绝望的一句话。
“逆贼陈弃旧七日后斩立决!”
尉迟安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夜求见皇上,可皇上像是料定他会替陈弃旧求情,一早下旨近几日晋王世子无召不得入宫。
而尉迟安就这样在宫外跪了整整三日也未见到皇上一面。
到了第四日,皇上将跪在门外的尉迟安与陈太傅一同宣到殿内,至于说了什么,旁人无从得知,可出了宫门,陈太傅就回了家。
那次宣召,陈太傅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之后,宫门外只余尉迟安一人跪着。
处决前的最后一日,皇上下旨,准许陈府中人前去牢中探望。
陈念初去狱中见兄长时,看陈弃旧头发散乱,仅仅过了六日,陈弃旧就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哪还有半分从前贵公子模样。
他气若游丝道:“妹妹别伤心,往后没了兄长在身边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事就去找阿衡,他若敢不理,兄长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还有尉迟那小子忒没良心,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陈念初哭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陈弃旧就一直抱着她安抚她,分明即将身赴黄泉的是自己,却在此刻反过来安慰妹妹。
等陈念初平复了些情绪,求着问道:“阿衡哥哥还跪在宫外为兄长求情,兄长你能不能不死?”
陈弃旧一下一下地摸着陈念初头顶发丝,像以往那样对她宠溺的笑着:“你等会儿出去就找阿衡,与他说,明日万不可劫法场,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定是他最后一步棋。”
狱卒的鞭刑在他身上显得触目惊心,陈弃旧说一会儿歇一会儿:“他若是不听,你与他说,让他答应我若还认我这个兄弟就去替我完成我未完成之事,而不是白白搭上一条命来救我。君子一诺值千金,可为兄弟舍生死。他要死得其所,不能死在救我这件事上。”
“他若不答应,我陈弃旧死不瞑目。就算到了黄泉也绝不原谅他,不认他这个兄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