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天钟筠舟没能如愿揍晏廷文一顿,不是他不想,而是晏廷文没给他这个机会。
很多时候,钟筠舟都忍不住怀疑晏廷文到底怎么长的,明明是个文官,可身体比武官还要刚劲有力,竟然不是他一个人能挣开的。
当天夜里,钟筠舟看着手腕上被擦出来的红痕,小小的颓废了下,生出要强劲身体的念头。
只是这念头随着他进入梦乡,很快飘散得不知到哪儿去了。
一连十来日过去,小虎睁开了眼睛,天知道,钟筠舟当时有多激动,恨不得昭告天下。但他没忘记建京不让养猛兽的律令,小心隐藏着,可心里的兴奋无法压制。
恰逢国子监休息,他没什么事,便抱着小虎在进府必走的路上等着,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个事告诉给晏廷文。
这段时间晏廷文没少出力,虽刚开始百般不同意他养着,可后面着人采买了许多羊奶之类的东西,全都是给小虎的。
可谓是人不在,但心思都花了。
钟筠舟看他也顺眼不少,再者,这样还能时不时蹭一把晏廷文,完成让晏廷文讨厌自己的任务。
只不过钟筠舟时而会感到挫败,晏廷文似乎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讨厌自己,唯一一次表露出过激的情绪,还就是上次摸自己胸口时。
就那一次,之后不论怎么接触,都再没有过。
钟筠舟失神地想,难道一定是要那样子才管用吗?要不要再搞一次,试试……
念头才冒出来,就被钟筠舟摇着头压下。
上次被小虎咬的那一下,他还心有余悸,好容易那伤处好了,可偏偏涨大了些,都不对称了!
尤其现在小虎长得很快,一日比一日大,现在都长到他必须用两只手才能抱稳。
日光在头顶划过弧线,光阴悄悄流转。
逐玉站他旁边,都忍不住道声慢。
世子怎么这么慢!让少爷在这里好等!
这时,就见一人快步穿来,钟筠舟看他有几分眼熟,像是翰林院的官员,偶尔会送些文书到世子府。
他面色凝重,根本没顾着往四周看。钟筠舟心内起了不好的预感,因为怕小虎的事被别人知道,于是把小虎先给逐玉抱着,令他稍候,随后绕到那人前面将人拦下。
“等等。”
来人骤然遭阻,愕然了瞬,后触及钟筠舟的脸,和缓不少,显然也是认得他,朝他拘了一礼。
“你匆匆而来,世子却并未在府上,是有何事?”
来人面露踟蹰,似乎有话不敢讲,眸光轻抬。
钟筠舟更急:“且说无妨。”
他才动了动唇,小心道:“世子出了些问题,暂时被看押在刑部,他说编写大典的事要紧,要我取些文书—”
这些话串在一起落进钟筠舟的耳朵里,信息有些多,他反应得慢了些,须臾才意识到发生了怎样的大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被关进了刑部?”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再多讲些也无妨,来人便说:“今日上朝,有人奏世子以权谋私,私运猛兽入城,违反律例,危及百姓。”
他说着,就看对面这位小少爷脸色突然苍白了,跟易碎的宣纸般,轻轻一碰,就会破出个大洞来。
不禁想这小少爷与世子竟是如此情深吗?
跟传言中的死对头倒是全然不符了。
实则不然,钟筠舟只是没想到晏廷文居然是因为这事被抓进去的,老虎的事他是知道的,晏廷文是因为自己想看才走了些关系,把母虎运进城。
那下他只想着终于见到了老虎,没有思虑那么多,后来兽场的人来送小虎,提了一嘴被百姓报至官府的事,他也因为沉浸在照料小虎中全没在意。
只是不想这报应来得如此快,还都让晏廷文一人承担了。
钟筠舟向来仗义,对朋友更是,对自己好的人他会百倍千倍返还。这次晏廷文落难有一大半责任是在自己,他更加不能坐视不理。
这时来人又说:“不过眼下刑部还没彻底定罪,世子尚安。”
钟筠舟点点头,大概了解了情况,他不在朝中,不懂律例朝规,但这事被翻出来,未尝不是有心人蓄意为之。
故而他跟来人说:“我知晓了,你且先去取东西,刑部若再有事,可以直接来告知于我。”
来人应承下来,随即离开。
钟筠舟神思晃了晃,强迫自己定下来。
放猛兽进城这事在他看来并不是大错,照理说不至于被直接看押进刑部,想来是那些早就看不惯晏廷文的朝臣,联手推动,才导致他被下了狱。
钟筠舟不打算现在就去找舅舅,他想等等看,看看这事是否能大事化了。
次日去到国子监,他找到顾绍之打听消息,顾绍之身为镇国大将军之子,朝中消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比起一无所知的钟筠舟要强太多了。
可顾绍之听后也是一脸的茫然:“没听我爹说啊,”话罢,他又赶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去打听打听,看看是谁干的。”
“好。”
这一等,又是两日。
刑部那边也没什么消息,晏廷文仍然被看押着,没有确切定罪,可也不放人,就这么僵持着,仿佛在等什么般。
再去国子监,顾绍之那边带来了新的消息,他从晏廷文的好友任乐山那里得到了些消息。
说这次的事本不是大事,只是有人联合其他朝臣将小事化大,咬着晏廷文罔视律法的事不放,直言晏廷文从前不允徇私舞弊的事,惩处极严,可如今竟知法犯法,必定要重重罚之。
“是谁做的?”钟筠舟想搞清楚源头是谁,好做个应对。
哪知道刚还话很多的顾绍之忽然一顿,摇了摇头:“这个……不知道,不像是一人所为,倒像是被指使了。”
能知道这些已经是顾绍之帮大忙了,他由衷地感谢了顾绍之,心底想好下一步要如何做。
下学后,他没有回世子府,转道出了城。
他在成王府门前站定,上次来过一次,是见公婆的时候,不想这次再来,晏廷文已经被下了狱。
他走上前,门口的侍从早就进去通报,很快他人就进去了。
他本意是想跟二老知会一声,成王在朝为官多年,又是舅舅的心腹,想必救出晏廷文难度不大。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
“此事我早知晓,知非犯了错,按律当罚。你此刻来,是想要我救他?”成王刚正不阿的话语中透出股子冷漠的残忍。
钟筠舟不由蹙了蹙眉头,这真的是对亲生儿子该有的态度吗?
但他很快也就释怀了,自己想这些,简直五十步笑百步,钟父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又是怎么对自己的?
“是,”他又说,“但成王的意思是不救?”
成王掌心搭在扶手上,上位者的威压带有强烈的震慑感:“我认为我的话说的很清楚,如果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的,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钟筠舟知趣地没有再争取,起身离开。
又等了一日,刑部仍没有释放晏廷文的消息,钟筠舟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迅速动身进了宫。
舅舅身边伺候的孙公公一看他来,就立刻去回禀了。
没一会儿,钟筠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舅舅。
他行君臣大礼,叩拜在地。无他,这里是大殿内,再者,他今天来不是为了跟舅舅叙旧的。
经历头前被成王的拒绝,眼下舅舅是他最后且唯一的希望。
无法,他的能力实在低微,甚至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他不想去麻烦温用晦,这事已经是牵扯了一个晏廷文进去,他不想再多连累一个温用晦。
“迎熹,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顺清帝五官平和,无一丝戾气,犹若千帆落尽,锋芒尽数沉淀,但不代表他就没有威胁。
“舅……陛下,既然知道,那一定也知道此事并非世子一人之错,也有我的错。”钟筠舟跪在地上,眼神殷殷。
头前他非要去兽场看斗兽,后来又强行养了小虎,每一次晏廷文都看在眼里,他可以强行制止的,可他没有,反倒是纵容了自己。
“你也就罢了,性子天生如此,已经定性,我也不奢求你能改,只希望你收敛些。可晏廷文居然会罔视律法,内阁阁臣上折,我起先还不信,后来证据摆在眼前,不得不信。他自己也承认了,说是他所为,这叫我能如何?
“迎熹啊,这次他得受点惩处才行。”
钟筠舟咬了咬唇,面对君威,他不得不臣服,浑身的不被驯服都被死死压制。
顿了顿,他大拜,在殿中叩首,闷闷的声响回荡在殿中,透露出坚定。
“那请陛下将我一起下狱,不能两个人做错了事,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顺清帝听到这话,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变,似乎是诧异:“进刑部不是闹着玩的,你受得住吗?”
“是我错在先,就算是受不住也要受。”
他早听说过刑部的手段,为了审问,刑罚少不了,反进去的朝臣不掉层皮几乎出不来。
他来前是想为晏廷文求情的,只是舅舅的话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他求情的话堵在嘴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酸得喉咙发涩。
在天子面前,在舅舅面前,他跟五岁那时没有任何区别。
也是一样的场景。
他跪在这里求舅舅,那天天降大雨,骤雨声都挡不住他哭求的喊叫。
“舅舅,求舅舅下旨,不让父亲再娶。母亲才刚辞世,父亲怎么能这么做?这不是在伤母亲的心吗?”钟筠舟已经瘦弱得不像话,巴掌大的小脸托着两只大大的眼睛,里面含满了泪水。
他不停叩首,按着记忆里的,他从前总是学不会的规矩,生涩地坐着,祈求能讨得欢心,得舅舅怜悯帮助,阻止父亲再娶。
“迎熹,你不要让舅舅难做,满朝文武都看着,我不可能阻止他娶亲,这传到他们耳中,会怎么议论我这个一国之君。”天子的话不疾不徐,却像是刀般一下下捅进钟筠舟的心。
钟筠舟愕然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瞳里尽是不敢相信的绝望。
天子仍是决绝:“她只会是你父亲的妾室,没有名分,这样便不算寒了皇姐的心。”
—
“即是如此,你便去吧。”天子说着,语气些许乏累。
钟筠舟再度重重叩拜,口呼万岁:“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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