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刑部大牢,为了折磨犯人,牢中光线一向不佳,就连识物都难,叫人分不清昼夜,精神一度濒临崩溃。

进了这里,不论是何身份,一律一视同仁,就连皇子贵族也不例外。

狭长黝黑的甬道两侧,牢房规则排列,一盏油灯亮起幽幽火光,领着人来到尽头,左边的牢房与其他有所不同,墙壁上开着扇窗。

圆月高悬,清辉透过小小的窗,银粉般洒下。

晏廷文背身望着窗外,神色沉静,丝毫不见被下狱的惶恐,仿佛在赏景般,沉着非常。

忽地牢房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近,似乎是朝他而来。

晏廷文仍然没动,好似不论谁来,他都不会在意一般。

说话声一并清晰。

“……小心些脚下,这地方腌臢,莫脏了少爷的宝靴。”

牢头的声音,晏廷文再熟悉不过,这几日都是他来送饭,偶尔还会留下来套些近乎。

刑部的人都清楚他的身份,不敢对他太过放肆,事情都是外面的人看的,到这里面却没几个人真敢对晏廷文做什么。

所以他可以喊人来送编写大典所用的资料。

但他带了谁来?

“都到这地方了,还在乎什么靴子吗?还有多远,为何一直不见他?”

第一个字响起的瞬间,晏廷文眉宇怔然上抬,掌心掐紧,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显露出一些紧张。

牢头小心回答:“世子与旁人不同,我们当然是不敢薄待的,所以特地挑了个环境好些的。”他提着灯,一指前头,“前头拐个角就到了,少爷稍安勿躁。”

钟筠舟环视周围的环境,心底嫌恶,更难掩诧然,晏廷文就住在这样的环境,他那么喜洁的人,住在这种地方,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里头有床吗?”想到就问了,问出口的时候,钟筠舟也惊讶于自己对晏廷文的关心。

牢头使劲点头,成王世子什么人?他哪儿敢让人跟其他犯人一样睡在草席上。

“世子进来第一天就给置办了张新床,褥子被子都是新置的,就是咱们实在不敢太张扬,用的都不是上好的。”

牢头说的都是实在话,像他们这样在刑部办差的底层,能拿出钱来给晏廷文置办张床,已属实不易。

想必是花了不少钱的。

“这个你拿着。”钟筠舟取下腰间的玉坠子,他腰上系了好些玉饰,取下的这一块是其中最普通的,但也是寻常人穷极一生都买不起的。

牢头惶恐不敢接,玉坠子搁在他掌心跟烫手的山芋般,烫得他直哆嗦。

“少爷,这、这不可……都是小的们分内的事。”

一块玉坠子而已,钟筠舟并不在意,他道:“这并非分内,此事也是难为你了,便安心收下。”

牢头眸光颤了颤,看向少年的眸光掺了感激的泪,犹若面前的人就是济世的菩萨般,暗暗下了决心,这几日他要倾尽所能让少爷和世子不受半点委屈。

钟筠舟不知道他随手一为,在旁人心中种下何等的种子。

两人很快走到了头,牢头温声提示,他手中禀着的灯旁转,钟筠舟的眸光随之而转。

暖融融的灯光驱散周遭的漆黑,一点点,照亮牢门内的背影。

“晏廷文!”钟筠舟下意识喊了一声,声音回荡,一浪浪的,拍打着。

晏廷文身形不动,声音却传来:“你不该来的,快回府上去。”

钟筠舟莫名的生气,他不知道在气什么,气自己惹出了这档子事。

气晏廷文揽下所有,气他居然能忍受这样的环境,气他明明能叫人回府取文书,却不肯叫人告知自己一声。

他活该!他就不该管他,他就该让晏廷文在这里被关着,而不是过来陪他。

他活该!他真的活该!

“不,我回不去了。”

晏廷文终于有了反应,很快转回身,眼底似乎有血丝。

“什么叫回不去了?”

他靠过来的时候,钟筠舟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纵使牢头做的已经很好了,尽量给他营造出舒适的环境,可这毕竟是在牢中,怎么也比不上世子府。

钟筠舟扯扯唇角,傻笑着:“舅舅知道这事也有我在其中掺和,所以他把我也给关进来了,”唇角上扬得更厉害了,圆瞳眯着,他问,“怎么办?”

“这事与你有何干系?”晏廷文问着,情绪些微的失控,“钟筠舟,你不要胡闹,现在就回府去!”

进了大牢,还是不改霸道。

钟筠舟吸了吸气,不理会他,转头看牢头:“我能跟他关在一起吗?”他手指指着晏廷文。

“钟筠舟!”晏廷文拍着牢房的木门,情绪从未有过的巨动。

牢头看看眼前的钟筠舟,又看看房内失控的世子,一时难以抉择。

“没事,他就是装模作样,骨子里规矩得要死,不会怎么样我的。”说着,想到了之前被打屁股的回忆,钟筠舟话一顿,“不对,可能会打我。”

牢头:“……”

当然牢头拗不过钟筠舟,还是给他把牢门给打开了,钟筠舟步伐轻松地踏进去,跟赏花观柳般,仿佛不是身处监牢,而是在踏青。

牢门很快上好锁,告诉钟筠舟有事可以喊自己,然后特地把用来照亮的灯留下,便走了。

人一走,牢房内静下来。

钟筠舟瞧见窗下安置的床,一屁股坐上去,感受了下,被硌得有些痛。

怪不得晏廷文脾气那么大,每天睡这种床,能心情好才怪!

一片黑影拢过来,乌云也似,打断了钟筠舟的兀自沉思。

他抬起头,丝毫不惧,直挺挺跟近在咫尺的人对视,一双浅色的瞳盛着些微的月华,清亮而沉静,少了些稚气。

“你同我说清楚,这真的是圣上的旨意吗?”

钟筠舟点点头,可不就是舅舅的旨意,只不过是他自己求来的罢了,反正结果都一样,何必在意那些过程细节。

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要不然你去问问舅舅?”

这就是很难为晏廷文了,他人身在牢狱,如何面圣。

晏廷文也是想到了这点,无奈地掐掐眉心:“你简直是胡闹。”

“你怎么总是训斥我?”钟筠舟双手撑着床榻,晃荡的双腿弄得木腿咯吱咯吱响。

“你不该感动吗?”他说,“我没让你一个人挨罚,自己也跟着来了。”

晏廷文眸光一眯:“圣上知道你在府上养老虎了?”

“那怎么可能!是我去找他,想给你求情,后面发现不行,就主动请旨进来了。”

钟筠舟下意识纠正他话中的错误,一大通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就给交代了。

他气得一揪被子:“你套我话!”

“兵不厌诈,钟筠舟。”晏廷文看着他,眼底流淌着不知名的情愫,只知道在这样的晦暗的氛围下,他的目光发亮,装着钟筠舟生动鲜明的眉眼。

“你不该来的。”

“你废话好多!”钟筠舟不耐烦再听,后背往下一躺,厚实的被子接住他,“天色不早了,该睡觉了。”

晏廷文没有拒绝,却说:“明日让牢头去跟刑部尚书说一声,把你放出去。”

钟筠舟翻身而起,侧趴在床上,双瞳瞪得发亮:“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都说了两个人犯的错,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你怎么还把我往外推。”

“这事没得商量。”晏廷文强势而霸道地终结话题。

“你……啊!老鼠!!!”

钟筠舟本想再据理力争,结果余光一闪,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飞速跑过,途中月色照亮了瞬,他看清那是只巨大的老鼠!

他最怕老鼠了!

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他一下子跳起来,跳得高高的,从床上蹦到晏廷文那边,被他展开双臂抱住。

钟筠舟抖抖瑟瑟,此刻再没了和晏廷文争论的心思,满脑子都是刚才瞥见的画面,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接一层,怎么都下不去。

“晏廷文,你快把它赶走!”

他自然而然地发号施令,就如很多个寻常的日子般,晏廷文一手搂着他,一手抚过他的背脊:“好,莫怕。”

仿佛是做了许多次,一切都自然的不像话。

被老鼠吓得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挨着另一片胸膛,他口中呼出的热气毫无规律地泼洒,一会碰着晏廷文的脸,一会又是鼻尖,很快到了唇角。

晏廷文抚着他后背的手一紧,向内摁了下,将人摁入怀中,不知何时变沉的呼吸擦过他耳畔。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不要乱动。你总是不听。”语气与从前无异,可细听之下,尾音微微沙哑,字里带着些喘意。

钟筠舟掌心攥着他的前襟,埋在他怀中,嘟囔着:“可我很怕,”顿了顿,他说,“你也知道的,我有多怕这个。”

是了,晏廷文无法不认同这话。

钟筠舟打小就怕老鼠,说是怕,其实是被恶心的,他喜欢光鲜亮丽的东西,老鼠这种活在阴沟里的东西,备受他的厌恶。

晏廷文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是母亲离京去治病的时候,他被母亲的好友慧心长公主接进钟府,在那里见到了年仅两岁的钟筠舟。

当时他陪着钟筠舟在院子里玩,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捧着本书在看,结果突然听到声尖叫。

回眸的瞬间,被人扑倒,后背撞在地上,疼痛袭来的瞬间,他眉头绞紧,想要怒斥这不懂事的孩子。

然而脖颈突然烫了瞬,接着是泼天盖地的哭声。

“哥哥,老鼠!老鼠!好怕!舟儿好怕!”

晏廷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刚才滴落的是他眼角的泪。

心底的不满一扫而光,只余无尽的怜惜,他坐起身,一手抱着哭个不停的小人,一手抚摸他的背脊,生涩安慰着:“……哥哥在,别哭……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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