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鞭刑托孤谋前程

漫雪舞尘色,群山着银裳。惊鸟阵阵簌,庭中寂寂音。

只见师父抽出腰间的鞭子,手一挥便摔在了地上。鞭子宛如一条磨牙吮血的毒舌,正寻找自己的猎物。那看起来经年累月的鞭子,就这么蜿蜒着,就足以让人觉得窒息恐惧。在此之前,师父从未拿过这条鞭子。

“今日,便借太子之明目,一睹此等场面。草民待他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教训此等不肖子孙。”

周鹤白看到师父那露出凶狠的眼神,心里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老老实实地跪在一旁空旷的地方去,咬着牙等待着鞭子的落下。

师父要代替周鹤白的父母,凌徽天无论如何不能阻止。周鹤白的确做错了事,长辈教训,旁人不得插手。

“啪!”

这鞭子如蛇一般灵活,却……又像雷电一般轰鸣。摔打在周鹤白身上的那一刻,皮肉绽开,鲜血飞溅。周鹤白被他这一鞭子打得趴在了地上,霎时间冷汗就冒了出来。师父这力道,是十足十的。

他咬着牙,猩红着眼睛,重新爬了起来,跪在雪地上。一滴滴落在雪地上的血,绽开了一朵又一朵雪莲花,娇艳嗜血。

“啪!”

又是一鞭子,周鹤白毫不意外地再次瘫倒在地上,痛的爬不起身子。那两道深深的痕迹刻在周鹤白的背上,触目惊心。

可师父的心里……又如何不痛?

师父的双腿终究是支撑不住,径直倒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两鞭子,他感觉到自己气血翻涌,喉下腥甜。

凌徽天本来还在伞下,此刻立马冲到师父身边,扶起老人家。老人家跪在凌徽天的面前,双手捧着那鞭子,“草民无力,还剩八鞭,恳请太子殿下遣人代劳。”

凌徽天看着那尾端还流淌着血,无论如何实在是下不去手,“老人家,罚的已经够重了,小兄弟尚且年幼,此事就翻篇吧。”

周鹤白哆嗦着倒在雪地里,能感受在自己滚烫的血液在流动……大雪落在背部的伤口上,凉凉的……逐渐麻木了。

宁七在角落里看着周鹤白,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拳头。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孩子的身影,周鹤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始终努力着爬起来……

师父一听摇摇头,强撑自己的身子想要再次站起来。凌徽天看向一旁的亲卫,“来人,把老人家背到室内去。此罚,宁一,你亲自执行。”

师父欣慰的点点头,任由亲卫将自己背进室内。他扭头看向周鹤白,那瘦小的身影……藏着生生不息、熊熊燃烧的火焰……

凌徽天也没有勇气再观看这等场面,撑着伞进了屋子。宁一到底是习武多年之人。下手也有个轻重。比起刚刚师父的真死手,他倒是收敛了不少。

待属下出去后,凌徽天看向师父的脸色问:“老人家……可是有话要同孤说?”

师父点点头,“太子殿下聪慧。”

说罢,他跪在凌徽天面前,行着旧时的军礼,“原定北侯白家军副将白觞,参见太子殿下!”

凌徽天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如今亲耳听到,更是欣喜若狂,他扶起师父,“当真是将军!”转而,想到师父这些年受到的苦,又自责:“当年一战太过惨烈……白家军将领……几乎殆尽。而幸,将军还在……是孤的不是,让为盛元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流落在外受苦……”

师父摇摇头,他的骨子里流着军人的血,军人上战场就是保家卫国,哪有不流血不牺牲的?

“太子殿下不必自责。”

周鹤白听着外头的鞭子声已经停了,压低声音问:“将军……那枚玉佩,孤三岁的时候见过。想来是缘分使然,三岁时见过的东西孤竟然还记得!这玉佩是定北侯的!当初父皇设宴赏赐玉佩,唯有将军抓走这块品相不太好的。因而,将军,阿鹤他可是……可是……”

师父心里不免回忆当年的事儿……沉重的点点头,“正是将军遗孤……”

凌徽天握紧拳头,心中苍凉,好在……定北侯尚有血脉在世。师父又言:“草民当初救下夫人,就未曾想过再回京城。太子殿下……有些事情,草民断定……侯爷之死,有蹊跷!只可惜,草民遵夫人遗愿,扶养阿鹤长大成人,并未追查下去。这些年,草民怕有人发现阿鹤的身份,故而数次迁居。草民苦要他修习武艺,甚至控制食量,就是为了轻功,为了他能逃命……如今,草民旧疾复发,怕是没几日可活了……”

“草民曾随侯爷,共克敌三百四十五场,驰骋沙场,从未胆怯,护我盛元,从未犹豫。多次死里逃生,直取敌人性命……如今身上刀伤依稀可见,而无一寸好肉。草民今日大逆不道,以此旧时军功相要挟,换徒儿一个安然。”

“将军快起!将军不说,孤也定然保他太平!”

师父说着说着,铮铮铁骨竟然淌出几行热泪,“太子殿下,阿鹤就托付给你了。”

“夫人临终前曾言:若盛世宁,则隐于世不争功名。若战乱起,则立于马报我国家。北狄虎视眈眈,不知何时来犯。草民练了他十五年,绝不比任何人差。这把利刃,请太子殿下好好用。今日,草民替侯爷夫人,将周鹤白送给国家。”

是的,他在托孤。

凌徽天站起身来,走下台阶,伸出双手行出皇室最高礼节,“孤,替盛元百姓,谢过侯爷夫人,谢过将军!”

后来凌徽天也提到要给师父和周鹤白换大院子,师父拒绝了,“殿下,我这人老了,也快进黄土了……无非就念着那么点旧,这破屋子虽然说是破了点,好歹也住了五年,若是死在里头,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周鹤白还跪在雪地里,师父看他的眼神尤为复杂。“阿鹤,哪怕你今后怨我,我今日也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你才能跟过去划开界限……以后,才能堂堂正正的跟在太子殿下身边。阿鹤,你是隐逸之鹤,也是铮铮铁骨。你未来的路,师父替你开好了,你要好好走。”

周鹤白看到师父出来,撑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向师父这儿爬来。没有爬两步,就又倒了下去。他的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凌徽天先宁七一步,解下身上的鹤氅大衣披在少年身上。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周鹤白抬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这个神明,“太子殿下,对不起啊……”

周鹤白只觉得背上一片麻木,而眼睛很沉很沉,就快要睡着了……靠在师父怀里睡着了。他看了眼师父,对他咧嘴一笑,“师父……我赎罪了……”

凌徽天看见周鹤白闭上眼睛,心急如焚,“宁一,把宁二带来!”

宁二除了追踪之术,便是医术最拿的出手。

周鹤白趴在床上,凌徽天就坐在一旁看着宁二拿下鹤氅大衣,剪掉背上稀碎的布料。

鹤氅大衣的白毛此刻染了片片红色,不再纯洁。宁一是知道的,凌徽天极其爱干净。不过此刻凌徽天没空在乎那些,一心一意扑在周鹤白身上。

宁二用手帕擦拭着周鹤白的伤口周围,只是白水沾染上伤口,即刻晕染成了红色。宁二只得先给周鹤白施针止血,再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

宁二从包里面拿出一根弯勾针,上面还有一根细长的线。他试探性地拍拍周鹤白的脸颊,瘦的能拍到骨头,“他现在晕过去了吧?”

宁一撑开周鹤白的眼睛,观看眼睛的形态,得出肯定的结论,“嗯。”

宁二点点头,又看向凌徽天,心里心里有所顾虑,“太子殿下,场面血腥,可否回避?”

凌徽天摇摇头,手握紧了茶桌上的锦布,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孤能受得住,你开始即是。”

宁二点点头,又看向他那始终背过去的师父。心里感慨一声:狠心的师父,没人疼的娃……惨的嘞!

宁二拿起一瓶好酒,就往周鹤白的伤口边上擦拭,再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喷在他的伤口上。紧接着,宁二用弯勾针刺入有些发硬的肉里,拉进线,又缝入第二针……一针一针下来,像是一条附在背膀上的蜈蚣,嵌入身体爬行。

凌徽天刚开始看了两眼,后来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头撇向一边,咬着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此刻的室内又太过安静,除了炭火呼呼的声音,就是弯勾针穿入皮肉,拉紧线的声音……每一针,仿佛刺在自己身上……然后,打了个冷颤。

宁二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针都不能乱,否则拆线的时候要吃大苦头。饶是晕过去的周鹤白,此时此刻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仿佛在哭泣,但是没什么气力:

“师父……我错了……”

“师父……别丢下我……”

师父闭上眼睛,双手藏于袖下,不言不语,仿佛这些事情都不关己,置身于天地之外。可谁知,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有多么宝贝,可是……他们有自己的使命要去承当。不论是当初的定北侯,还是如今的周鹤白……

他还记得,周鹤白牙牙学语的样子,蹒跚学步的样子。六七岁,正是闹腾的时候。师父他买了一些笔墨回来,要教周鹤白读书认字。结果,周鹤白趴在他的脸上画乌龟。十岁,他们迁居来京城。路上遇到大量的流民,他们相依为命,不曾放弃。小小的他……每天跟着他毫不停歇,走了一步又一步,翻山越岭。十二岁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不好了,周鹤白就早早出去做工……

周鹤白于他而言,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可是,他也记得:当初定北侯十五岁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谎报年龄参了军,一手红缨枪杀的敌人深入敌营,片甲不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魄!十七岁的时候,得皇帝垂青,封侯拜相。阎罗面具所过之地,北狄落马!红缨长枪挥就之处,争相溃败!

那个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铭记初心,为国效力,庇护百姓。北狄虎视眈眈,却不占我盛元寸土。北关寒苦,却也安居乐业……

定北侯,就是他的信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镜中色

春夜渡佛

贵妃娘娘千千岁

春盼莺来

逢春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鹤天行
连载中Rose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