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呢？”黎先很少主动问他，“怎么自己一个人下来了？”
他走的时候还遭到了范思迁打趣，说是不是赶着去密会情人。
黎先嘴上说自己要下班，实际心里想的也是或许施流银还没走，就在楼下等着看节目。
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
施流银喝的那杯酒看着漂亮，度数却不低。饶是他酒量并不差，这会儿也有些飘飘欲仙了。
酒精是一点点渗透进神经里的，烈酒的热蔓延上皮肤，爬过脖颈再到耳垂，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粉。
施流银无意识地舔唇，嘴唇被酒浸得发红，像盛开熟透的石榴花。他眼睛湿漉漉的，喝醉后望向人的视线更直白更热切。
让黎先有些抵抗不住。
“上面太热了。”施流银转头的动作也有些呆呆的，但他意识又没有远离，说出的话都还经过思考。
包厢里的空调都开到最低了，哪来热这么一说。
黎先哼出一声笑：“包厢里热吗？”
施流银：“人太多了，热。”
两个人靠在吧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从今晚的游戏聊到早自习做的题，从隋唐的诗歌聊到元曲宋词。
几乎是不带脑子，任由思维发散。
施流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他：“你在会所开过的最贵的一瓶酒是多少？”
黎先不需要怎么思考就能答出来：“40万。”
施流银哇了一声：“这么贵啊。”
他说话本来就软，喝了酒后就更甚，尾音不自觉地拖得很长，带着点撒娇的音调上扬。
施流银掰着手指算了算，他脑袋有点沉，稍微一低头就砸在黎先的肩膀上：“那我包你的99次还算便宜了。”
黎先也没说自己其实根本不卖身这种话，顺着施流银的意思嗯了一声。
施流银不说话他也不开口，两人坐得并不算近，但靠在他肩膀上的头散发着一阵柑橘的香味，遮盖过了原本衣服上的桃子香。
是施流银身上的味道。
他向来专一。
从沐浴露到香水，无一不是柑橘的味道。
黎先若无其事地低头，鼻尖碰过发丝。
快到零点，舞厅的歌曲又换了一波，开始走八零年代的怀旧风。
为了应景，台上的DJ搓了一首变奏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舞池里的舞种也换成了不伦不类的交谊舞，男女男男女女的都有，互相抱在一起，跟着音乐晃。
没有人在乎舞步到底有没有走对，偶尔有两队人撞上了，还会商量着互换舞伴。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
沈缚把会所的氛围经营得很好。
既没有失去掉会所应该有的娱乐性，又让它脱离了一般会所的低俗性。。
就连一些灰色服务，也都不是没有规则的。
楼上包厢里的人又下来了一大波，今晚进场前，沈缚就通知过所有的客人，晚上楼下舞池会举办一个活动。
愿意参加的这会儿都下来了。
施流银的位置正对着电梯，趴在黎先的肩上时看见林硕卿拉着人从电梯里出来，Omega服务生脸色淡淡的，好像刚刚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硕卿手脚并用地对着空气挥拳，隔着好远施流银都能够感觉到他的愤怒。
施流银收回视线，想起了晚上的活动，于是问黎先：“今晚有什么活动？”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沈缚给每个进店的客人发了一盒精装高级月饼，晚上九点后的酒水一律八折。
黎先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不怎么关心店里的活动，沈缚通知他参加的时候黎先才会象征性的呆几分钟，平时都是下了班就走。
合格的社畜，多加班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施流银也并不是要一个答案。
他把视线投向舞池，正中央是一个半层楼高的香槟塔，今晚的灯光比以往的都要亮，折射出酒水漂亮的淡金色。
老歌一首接着一首放，12点的钟声响起，随着音响里最后一声沉闷的钟声落下，会所里的灯全部熄灭了。
就连吧台的小壁灯也暗了。
借着最后的一点光，施流银注意到调酒师在黑暗中手忙脚乱地挽救回一只差点被甩出吧台的高脚杯。
世界在这一瞬沉寂。
随后是DJ拿起话筒时发出的电流声。
“欢迎各位来到西府会所！”DJ的光碟里收录了不少奇怪的音效，这会儿发出y几声尖锐的哨音，“正值佳节，今晚燥起来！”
黑暗中有人笑着回了句：“中秋已经是昨天了！”
气氛立马又被炒热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DJ笑着把这段话念完，“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一楼舞池会举办黑灯游戏，所有的顾客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请随意在舞池内走动。当音乐停下的时候，如果愿意，请和你身边的人接吻。”
底下的人都在笑，已经有人开始往舞池内走了。
“不管是一夜情还是真爱，让我们交给命运！”
DJ说完，施流银就拉着黎先的手往舞池内走。
他们的位置太偏，往前大步走了好几步都没撞上人。
黎先任由他拉着自己，只是在施流银要被地上的绷紧的彩带绊倒时，伸手扶住了他的咬。
“你要参加？”
黑暗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施流银想也没想地点头：“说不定会遇见真爱呢？”
他声音又哑了几分，在嘈杂喧闹的背景里显得缥缈，仿佛蒙着一层纱等待着人揭下。
黎先不再说话。
他感觉到施流银牵着他的手松开，他们已经走到了舞池中央，面前大概就是那座香槟塔，酒精的香气近在咫尺。
施流银微微侧头，他看不见黎先，却能精准地抬起一个与平常说话时相差无几的角度。
周围人挤人，连站住脚都有些困难，他们被人群推着往旁边踉跄了好几步。
施流银拍了拍黎先的手背，轻声说道：“走吧。”
两个人都没动。
施流银在想黎先会不会因为不喜欢这种环境所以一个人偷偷跑到舞池边缘去了，却不知道他身上的柑橘香味直勾勾地传到身边人的鼻间。
简直是再好认不过的标识。
音乐停下的那一瞬间，人群的躁动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施流银被身边的人挤得往旁边倒去，可还没来得及撞到别人的身体，就被一个熟悉的温度揽了过去。
不需要开口，只是肌肤的接触就能够认出彼此。
施流银踮脚在黑暗中一把攥住了黎先胸前的一大片衣服，黎先被他拽得不得不俯下身。贴在胸前的手心很烫，可施流银的嘴唇却是微凉的，带着酒精的香气和醉人的酥麻。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重，心脏剧烈跳动撞击的力度在这时显得微不足道。
周围抱在一起的还有很多，开灯的时候，施流银注意到有不少人依旧吻得难舍难分。
如果不是有伤风化，有的人可能恨不得就地来一场了。
黎先捏着施流银的手腕把他带出人群。
他嘴里也残留着酒意，脚步都显得漂浮。
两个人自然都起了反应，只不过黎先看起来比较严重，施流银跟在他后面闷闷地笑：“毛头小子。”
黎先回头睇了他一眼，若有所指：“不是你上次说的钻石男高了？”
施流银脸腾地涨红，那还是他第一次跟黎先上床的时候说的话。
为了表示自己很成熟见过很多场面，在黎先洗完澡围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施流银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听起来像是谁家为了哄小孩儿尿尿发出的嘘声。
施流银明明紧张得不敢看，却还是要嘴硬地装懂：“还是钻石男高好。”
楼上包厢早就订满了，一楼的员工休息室也没有可以用的空房间。
黎先拿起手机想订经常去的那家酒店的房间，却被施流银伸过来的手挡住了屏幕。
“去我家吧，”施流银开口，“我爸妈今晚不在家。”
两人已经走出了会所的门，身后的音乐被沉重的门锁在了另一个空间。
夜色沉沉，街对岸就是从邻市下游流过来的河。
桥在街尽头横穿了整条河，七彩的小串灯挂在每一个拱上，连同着水面的倒影，像一条绚烂夺目的彩带。
零点过后的晚风带着凉意，施流银的头发被风温柔地吹起，他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可依旧是湿漉漉的，映着水面的粼粼波光。
黎先很容易就陷在他的眼睛里，所以点完头后才意识到施流银说的是什么。
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黎先并不合群，在学校里人人排挤他，他跟同桌的关系都很一般。
又因为经常在外面打工，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在别人周末和假期跑出去玩的时候，黎先都是窝在饭店的后厨里，自然朋友也不多。
所以像这种被邀请到家里去的事情还是第一回。
虽然他们是去做那种事情的。
黎先尚且残存了一点的理智，觉得这样还是太大胆了：“这样不好吧？”
施流银狡黠地眨眼：“顾客就是上帝。”
风灌起他的衣服，施流银在夜空下仿佛要振翅起飞，像只骄傲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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