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几乎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幸而地上的羽织软毯十分厚实,不至于摔痛。
然而,这幅脆弱的身子依旧肉眼可见得摔红了大半,从脸蛋到脚趾都透着淡淡的薄粉,加上之前脸上未干透的数道泪痕,显得更加孱弱可怜。
他下半身的衣裳仍是湿透的,那一身素淡雪色长袍隐隐有些透明,紧贴在那浑圆纤细的臀腿上,莫名有些暧昧的**。
月凤栖的目光蓦地收紧,一点而过。
“不要,不要杀奴……”
秦观从妖囊袋里被放出来后,整个人都在战栗,像是惊惧极了不断地往后退,却不慎一屁股坐到了月凤栖的脚上,将那酒渍染湿了月凤栖的锦绣靴面。
他有些恶劣地想,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怎样?
脸上却露出了更加惊慌失措的神色,眼泪又不争气地开始一颗颗往下落,连半扇嘴唇都被咬的通红,努力想用手擦干净对方的靴履:
“主人,不要生气,奴真的知错了。”
“……”
月凤栖眉头微拢,又不着痕迹地散开,无声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仿佛与他亲密接触是多么令妖厌恶的事。
“凤栖,你从哪里弄来的奴隶?好漂亮!”
旁边的少年惊喜出声,他几乎从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秦观看,乌沉猩红的眼中隐隐露出兴奋的光亮。
月凤栖:“玄鸣殿。”
少年吃了一惊,眼眸微瞪:“唉?是我宫中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啊,我记起来了。前几日娘亲提及,近日诸多灵兽纷纷献上贺仪,死物皆安置于珍宝斋,活物挑了几个漂亮的送去了玄鸣殿,说是供我闲暇时解闷,想必这就是其中之一吧。”
月凤栖目光迅速地掠过秦观的脸:“嗯。”
少年好奇地去摸秦观的脸,指腹留恋般地摩挲他眼睑下面的嫩肉,眼中浮现一点微微的笑意:
“好可爱,好乖!果然比之前送进玄鸣殿的蠢物好上太多,只是看不出来本相,难道不是妖?”
月凤栖:“只是个刚修成人型两日的魔物。”
少年弯下腰,与秦观对视:“才两日?你好小啊,应该叫我哥哥才对。”
秦观颤着睫羽,挤出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哥哥。”
少年爽朗大笑,揉乱秦观头顶的发:“好乖好乖,我好喜欢。凤栖,你怎么把他装在佩帏里,也不早些拿出来给我玩?”
话至此刻,若秦观还未察觉这少年正是妖后的第十三子——裕安,只怕他自己也是个傻的。
可秦观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以一己之力力掀翻至高天的骁勇大妖,居然会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顽童。
也难怪春熙提及,众人与十三殿下之间的氛围宛如挚友,并不同于一般的尊上妃妾之间。
只是要取得这样一个少年的真心,秦观没有经验,现在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目标对象。毕竟骗取一个孩童纯真的感情,再剖心杀之,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月凤栖似乎不想过多解释,淡声道:“他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十分古怪,妖魔涧中还没有过这样的魔物存在。不过如今来看,作为母蛊的宿主正合适。”
裕安眼中兴味正浓,根本不愿意放手秦观,有些稚气道:
“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但为何非得是他不可呢?我们筹划对付谢华已久,想来多等几日也无妨,先让他陪我玩上几日。”
月凤栖:“殿下。”
裕安鼓着嘴抬头看他一眼,终于还是妥协:“好吧,我答应,可以让他作为寄主,但是别这么快就送走他。”
月凤栖垂下雪白的睫羽,看向秦观,沉声道:“不会很快,他现在体内毫无灵力,对修道也是一窍不通,这么贸然前去至高天,只怕连外门弟子都见不到。”
月凤栖顿了一顿,又道:“吾会亲自教他剑法,助他在半年内成功结丹。”
半年时间不算短,裕安这下终于高兴起来:“好好好,凤栖,你做事我最是放心,这件事就交付给你了。”
两只大妖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敲定了,完全没有想要过问秦观的意见。
秦观本人对此的评价是:……
行吧,听起来也不算太坏。
此幻境不过两重天地,他所寻觅之人,若非隐匿于妖魔横行的妖魔涧,便定在高悬天际的至高天。
既然如此,顺应这幻境的流向,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也未尝不可视为一种策略。
反正等他的魂魄离开肉身后,寄居在这个身体内的母蛊便再也无法对他构成丝毫威胁与伤害。
秦观内心平静无澜,表面却依旧竭力维持着那份惊恐与无助,眼眶泛红。
他目光楚楚可怜地望向面前高大的妖兽,声音细若蚊蚋:“月君,主人……求您,求您不要,不要把蛊虫种入我体内,我怕疼……求您了,我会乖乖听话的。”
当然,没有妖会因为他的求饶就怜惜他。
月凤栖巍然不动。
裕安则走上前,低头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左右打量,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好细啊,好像一折就断似的,真可爱。”
秦观瑟瑟发抖。
裕安却像是满意极了,嘴角微微上翘,俨然已经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别怕,小奴隶,从今日起你便随我居住在思危宫,不必再回玄鸣殿了。”
秦观眼眶微红,微微瞪大了瞳孔,像是终于明白事情再没转圜的余地。
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是。”
他细腻白皙的颈项温顺地低垂着,摆出讨好认命的姿态,宛如初绽的玉兰花般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被折断。
在月凤栖无声的冷淡注视中,秦观被十三殿下牵回了思危宫。
那般柔顺安静的讨好模样。
根本和当时被牵到月华阁时,一模一样。
月凤栖望着那袭半隐于光的素雅雪色长衣,直至完全隐匿于走廊的拐角深处,方缓缓收敛了目光。
他深邃的暗金眼眸被轻轻垂下的睫毛遮掩,仿佛连一丝情绪也未曾泄露,毫无波澜。
第二日,玄鸣殿。
大大小小的妖宠将瑶光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观,你当真要搬到思危宫去了?多年来未曾闻此先例,你真是好福气呀!”
“是啊,我们之中从未有妖能进出十三殿下的寝宫,若真得了殿下的青睐,妖后娘娘一定会重重封赏你的,届时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昔日的朋友。”
“你们就别再打趣了,小观一旦进了思危宫,回来一趟都不易,哪里还能时常惦记着咱们呢?”
众多妖宠之中,大部分眼神里都闪烁着难以掩饰的艳羡之情,也有几个则言语间带着几分酸涩与不甘。
他们皆目不转睛地聚焦于秦观身上,渴望从他那里多探得一些关于十三殿下的消息与秘辛。
唯独春熙,听见秦观要搬走的消息后眼眶渐渐湿润,脸色苍白,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转身想要离开。
“春熙。”
秦观从身后叫住了他:“你去哪里?”
春熙回过头,两只洁白柔顺的长兔耳无精打采地垂在两边,仿佛疲惫极了:
“我……我想回玉澜轩去,近几日天气阴冷,没有月光,我要将种的胡萝卜人参全收回屋子里,免得它们被冻伤。”
秦观走到春熙面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一个妖忙得过来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春熙眼中露出了一丝迷茫之色,不明白为何秦观要去帮他一起收胡萝卜人参,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答了句“好”。
春熙住的玉澜轩地方不大,但很干净整洁,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妖魔涧独有的蔬菜水果。
秦观在一片紫瓜棚下面看见了一块小小的萝卜地,里面的胡萝卜长得胖嘟嘟的,比成年虎妖的手掌还大,浑身金黄澄亮,下半身长出了许多像人参一样的小触须,深深吸附在泥土里。
能看出来,这些小胡萝卜人参被春熙照料的极好。
见秦观看得认真,春熙有些忸怩道:“我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啃萝卜啃惯了,搬到玄鸣殿后,每天晚上也总是馋得慌,就托妖把家门口的胡萝卜人参种子偷偷带了进来。”
秦观笑了笑:“春熙真是心灵手巧,种出来的萝卜好漂亮。”
“真、真的吗?”
春熙骤然脸色通红,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慌乱地从地上拔出一个胡萝卜人参,想递到秦观手中:“其实我也是胡乱种的,根本没有什么种地的经验,不过既然你喜欢,这个……送给你。”
那萝卜摸起来,外皮格外细腻,仿佛抱了个胖娃娃般。
秦观揉去胡萝卜人参触须上的泥土,月灰色瞳孔中露出一丝温柔的光亮。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像一束带着淡淡香气的冷风吹进春熙的耳朵里。
“呐,春熙,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思危宫?”
“啊?”
小兔妖瞪大了红红的眼睛,两只柔软纤长的兔耳忽然强烈地抖动了一下,如同迎接到了某种强烈的信号。可又像是害怕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秦观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小兔妖的面前,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揉了揉小兔妖的头顶。
“昨天,我和月君大人离开灯游会的时候,你也很想跟过来吧。”
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忽然被看穿。
春熙的心仿佛被一把攥紧了,他轻轻颤动着淡粉色的唇瓣却无法说出一个字,只得怔怔地望着秦观的眼睛。
那双月灰色瞳孔,仿佛蕴藏着介于深邃夜空与朦胧晨曦之间的某种光芒,既隐秘又带着淡淡的哀愁,几乎让他忘却了周遭流动的一切。
春熙从未见过如此迷人温柔的眼睛。
他听见秦观说。
“没关系,别再难过了。”
“我已经同十三殿下说好了,要带你一起去思危宫。”
“你是我在玄鸣殿里最重要的朋友,我不会把你一个妖留在这里的,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作伴的吗?”
原来,他曾经对秦观说过的话,秦观都还记得。
那一刻,春熙急促跳动许久的心忽然坠落,落到了一片柔软的云上,久违的喜悦连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他控制不住地想,他真的好喜欢秦观这个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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