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的胃痛事件后,公寓里弥漫的那种尖锐对峙感,虽未完全消融,但边界确实模糊了许多。
规则依旧存在,但执行起来,似乎多了点心照不宣的弹性。
霍星辰依旧会把画稿摊在客厅,但会在徐砚清回家前,大致收拾到角落。
徐砚清依旧会对厨房的“战后现场”蹙眉,但只是默默清理。
而霍星辰下次使用时,也会下意识地多擦一遍台面。
一种诡异且沉默的默契在滋生。
这天晚上,徐砚清又一次在书房忙到深夜。
项目遇到了新的阻力,一份关键的评估报告数据存在疑点,让她不得不重新核对所有细节。
高强度的工作和持续的精神紧绷,让她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一根无形的弦越绷越紧。
她放下鼠标,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强烈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这间宽敞、精致、却冰冷无声的住宅,此刻更像一个华丽的牢笼。
她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向连接主卧的那个露天阳台。
这是她很少涉足的区域,因为“无用”,且会打乱室内恒温恒湿的环境。
推开玻璃门,初秋微凉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带着城市特有混杂的气息。
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俯瞰着脚下依旧川流不息的车灯与霓虹,那一片繁华盛景,却无法温暖她分毫。
她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盒很少动用的烟,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啪”一声点燃。
微弱的火光照亮她疲惫的侧脸,她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片刻麻痹般的慰藉。
她缓缓吐出烟圈,看着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迅速消散,如同她那些无法言说的压力与情绪。
她没注意到,或者说,无暇去注意,一楼客房的窗帘,微微动了一下。
霍星辰刚结束一轮创作,颈椎酸痛,正打算去厨房倒水,无意间抬眼,就透过落地窗,看到了二楼阳台上那个孤寂的身影。
徐砚清背对着她,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袍,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清瘦伶仃。
她指间那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缭绕的白色烟雾模糊了她的轮廓,仿佛随时会融入这冰冷的夜色里。
霍星辰的脚步顿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徐砚清。
褪去了所有精英的铠甲,卸下了完美的面具,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沉重负担压弯了脊梁,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疲惫灵魂。
那身影里透出的孤独与脆弱,比那晚胃痛时的她,更让霍星辰感到一种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
她一直以为徐砚清是冰冷强大、坚不可摧的机器。
原来,机器也会过热,冰山之下,也藏着会疲惫、会需要片刻喘息的血肉之躯。
霍星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空水杯,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却突然想到第一次见面,她说的那句话:“为什么都要我完美……”
她想冲上去,夺过那支烟,告诉她抽烟不好。
或者,只是简单地走过去,问一句“你还好吗?”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平日里连头发丝都一丝不苟的女人,此刻在夜风中微微发抖的肩膀。
看着那点微弱的火光,如同她内心不曾示人的、摇曳的孤寂。
有种情绪在霍星辰心里漫延,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懂得。
她看到了徐砚清完美表象下的裂痕,而那裂痕,并未让她觉得对方脆弱,反而让她觉得……更真实,也更让人心疼。
徐砚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缓缓转过头。
霍星辰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躲开视线,但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的目光,隔着清冷的夜空和一层玻璃,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徐砚清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像是被人窥见了最不堪的秘密。
她迅速将手中的烟摁灭在栏杆上的便携烟灰缸里,动作带着一丝被撞破的狼狈。
霍星辰看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挑衅或戏谑的笑容。
她的眼神很平静,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徐砚清。
没有言语。
楼下的车流声变得遥远,只剩下夜风拂过的细微声响。
徐砚清在那片沉静的目光里,看到了惊讶,看到了探究,但独独没有她预想中的嘲讽或鄙夷。
那目光像是一面平静的湖,倒映出她此刻的仓皇与不堪,却也奇异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包容。
她率先移开了视线,无法再与那样的目光对视。
她拉紧了些微敞的睡袍领口,转身,一言不发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卧室,关上了阳台的门,也将那道目光隔绝在外。
霍星辰看着空荡荡的阳台,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烟草的气息和那个孤寂的背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空水杯,慢慢走回厨房,接满水,却久久没有喝。
这一夜,无人入眠。
徐砚清躺在宽大的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烟草和夜风的味道。
而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霍星辰那双在夜色中异常明亮、却又沉静得让她心慌的眼睛。
霍星辰则靠在客房的床头,抱着膝盖,平板上未完成的画稿失去了吸引力。
她脑海里全是徐砚清在阳台上那个疲惫、孤独,仿佛一碰即碎的背影。
第二天是周六。
徐砚清没去公司,但工作并未停止。
早餐后,她便占据了客厅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边是摊开的项目文件和一杯黑咖啡,俨然将这里当成了临时办公区。
霍星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顶着一头乱毛晃荡出来,看到沙发上那个沉浸在工作中的身影,脚步顿了一下。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徐砚清身上,给她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专注的侧脸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竟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霍星辰甩甩头,把这诡异的念头抛开,径自去厨房捣鼓她的早午餐。
一份色彩缤纷、但糖分超标的水果燕麦酸奶碗。
她端着碗,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客厅,在离徐砚清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默默地吃了起来。
空间里只剩下徐砚清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霍星辰勺子碰撞碗壁的细微声音。
一种算不上融洽,但也不再剑拔弩张的宁静。
直到徐砚清接了一个电话。
是画廊的苏晴打来的,讨论画展主题和前期宣传的方向。
“……嗯,我明白艺术家的想法,但苏姐,我们也要考虑市场接受度和投资回报。”
徐砚清的声音冷静而客观:“‘破碎与重生’这个主题,概念很好,但表达上是否过于抽象和……灰暗?
从商业推广的角度,更明快、更具视觉冲击力的主题或许更容易打开市场,比如‘色彩幻想’或者‘未来宣言’……”
霍星辰吃酸奶的动作慢了下来,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电话那头苏晴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徐砚清听着,偶尔回应:
“我理解霍小姐的创作理念,但展览不仅仅是个人表达,更是一个商业项目……
我们需要确保它能吸引足够多的潜在藏家和观众……”
霍星辰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明快?视觉冲击力?
这和她想要通过“破碎与重生”表达的、关于成长挣扎与自我救赎的内核,简直南辕北辙!
徐砚清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显然对这个沟通结果并不完全满意。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霍星辰明显带着不悦的目光。
“霍小姐?”徐砚清有些意外,她以为霍星辰不会在意她的工作电话。
“徐总,”霍星辰放下手里的碗,语气带着明显的火药味,“我的画展,主题应该由我的作品来决定,而不是由市场调研数据来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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