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教授好。”那人不太习惯和人亲密接触,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许风眠。

然而许风眠却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头脑瞬间清醒,僵在原地。

这时老方说:“阿宁,这边还有一位教授,许老师。”

许风眠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对方“嗯”了一声。

然后,她向他走来。

“许教授?”她停在他面前。

许教授,这称呼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多新鲜。

“祝一宁,是你吗?”许风眠垂着头,听见自己问。

那个人也停下脚步,隔着许风眠约有五步左右的距离。

许风眠没直接看向来人,他的心情复杂,很难说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他就像法庭下的囚徒,忐忑地等待命运的判决。

祝一宁,许风眠说出这三个字时像有人剖开心脏淋上满满当当一杯柠檬汁,又酸又疼。

数秒之后,法槌重重砸下。

“是我。”来人应下。

她还说:“许风眠,你还是来勐宜了。”

还是来了。

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许风眠曾放下狠话:“我许风眠,这辈子也不会踏进勐宜一步,我去T国旅游都绕着你们那儿走。”

果然不管多久,违背誓言的人总是要遭报应的。

许风眠的喉结上下滚动,数秒后,他再也忍不住,冲到公厕门口的垃圾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可谓一泻千里万马奔腾,短短几秒钟里,许风眠怀疑自己的这些年费心培养的理智、成熟、克制随着肠胃里的秽物一起排出去了。

老方大惊失色:“许老师哎!!!”说着就冲过来,一把扶住许风眠的肩膀,“许老师?你没事吧许老师?!”

章斌也连忙凑过来:“许老师!”

许风眠弓着腰狂呕。

老方声音都哆嗦起来:“阿宁,快快快——快叫120!许老师高反了!”

章斌也慌了:“不至于吧,刚才还好好的……”

车上其他人听见动静,也从大巴上跑下来,章斌又被赶回去:“别在这围着!影响通风!”

他俯身问许风眠:“许老师,要去医院吗?”

许风眠撑着膝盖,哑声说:“我没事,别叫救护车。”说完又开始吐,片刻后,勉强停下来。

其实也就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但是许风眠确信,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丢脸过。

偏偏是如此不合时宜,前任重逢,他穿着皱皱巴巴的风衣,扒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眼泪横流,打理整齐的发型乱了,长长的睫毛压着眼皮,遮住了那双已经通红的眼睛,简直无法想象此刻样子在他人眼里有多狼狈。

好在吐完这一通,胃里舒服了许多。许风眠抬起头,眼角通红,嘶哑道:“我没事,给我瓶……”

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一只手适时递了瓶矿泉水。

许风眠狂灌水漱口。

过了几秒,章斌忽然反应过来:“哎!我知道了,是不是刚刚喝酒喝多了?”

“哎,你早说不能喝,我帮你挡了不就得了!”章斌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年轻人是这样,硬撑!硬抗!”

老方听了这话,不住道歉:“对不住啊许老师,我们这地方民风彪悍,哈哈,喝起来酒就刹不住!”

许风眠总算站直了,嗓子仍然是哑的:“你们上车去吧,我在这……待会儿,不用管我。”

“诶,对,你在这缓缓,”章斌看向老方,“咱们上去吧。”

“许老师,你……”老方显然不大放心,一扭头,突然想起什么:“阿宁,你和许老师认识啊?”

果然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那么章斌一定也听见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问。

祝一宁背对着许风眠,没转身,但许风眠觉得她浑身都绷紧了,就像他公寓里那只蓄势待发的猫,随时准备跃起给你一爪子。

许风眠恢复了些,笑道:“对,我和祝小姐认识。”

他顿了一下,故意似的,语气加重了,“我们早年京城见过,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是的,”祝一宁慢吞吞地转过身,“没想到。”

老方瞪大双眼,兴奋道:“这可太巧了!你那车小气味轻,那你送许老师待一程!就送到那青阳酒店,回头叔请你吃饭。”

章斌站在一边,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被车上车下那么多人盯着,祝一宁怏怏应下:“没问题。”

老方和章斌上了车,不一会儿开走了。

周围静下来,只剩许风眠祝一宁两人。

祝一宁望着地面,不抬眼,却知道许风眠望着她。

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有形,好像一堵墙壁挤压得四肢无法动弹,偏偏视线能穿梭其间。

祝一宁恍惚地想,他们五年不见。

许风眠走到水池边。

祝一宁听见“哗——”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在心里默念,别停,别停。

“哗啦哗啦——”许风眠洗脸时的声音。

不多一会儿,停了。

紧接着是“沙沙”许风眠脱风衣时的声音。

嗯?不对,他脱风衣干什么?

祝一宁一抬头,刚好看见许风眠把Saint Laurent价值3万多的风衣塞进垃圾桶,随即长腿一迈,向她走来。

他和五年前像又不太像了。祝一宁有些羡慕岁月对他的优待,除了成熟了少许外,许风眠的外表几乎一点都没有变。

许风眠眼睛生得又圆又大,平扇形双眼皮,眼型偏长,内眼角下勾,眼尾微微上扬,黑眼球偏大,眼白少,卧蚕饱满,鼻梁笔直,鼻尖较为尖细,整体线条流畅。

鼻子过长且略宽,这种特征曾被朋友认为显得成熟,与他早期富家公子哥儿的风格不太相符,但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成熟感反而成为他独特的魅力之一。

肤色白皙,嘴唇偏薄,双唇略抿,唇色是樱桃色,脸上沾了薄薄水意,额发亦被打湿,却不显得落魄,五官组合协调,既有少年感,又带有成熟的魅力。

他停在她面前,这个人比她高几乎整整一个头,穿白色的衬衫,洗脸时被水淋湿了,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透出锻炼得线条很好看的肌肉,头发理得很短,眼睛盯着祝一宁,无声地催促她先开口。

“许——风眠,”她目光飘忽不定,最后定格在他脖颈那段,没再往上走,也没敢往下看,开口带了几分低落,“见到我让你恶心成这样?”

许风眠不应,就这么看着她。因为活生生的祝一宁站在这里,他只觉得像在做一场梦,和那些年做的梦相比更真实。

他知道祝一宁是澜省人——但是怎么就这么巧?

祝一宁没法子,又问:“来这儿干什么?”语气就像他们真的只是简单认识过的人。

许风眠看着她,目光一刻不舍得移开:“哦,工作,我来工作。”

祝一宁“唔”一声,没再开口。

许风眠还想听她再说几句,挣扎了片刻,讲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有烟吗?”

抽支烟,总比这么干站着好些。

祝一宁意外且不赞同:“你开始抽烟了?”

“嗯,不舒服的时候就老想抽。”许风眠说。

“抽了就舒服了?”

“嗯。”

祝一宁打开副驾,弯腰进去在车上翻找一通,体恤宽松,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腰和腰部的一抹暧昧刺眼的青紫痕迹。

祝一宁回头又问:“要哪种?”

许风眠匆忙别开眼睛:“有哪种。”

“哪个都没有。”

“……”

许风眠被噎了一下,问她,“你的车上有没有都不知道?”

“不是,”祝一宁的手从车里伸出来,手心空空如也,“是家里人的车,不是我的。”

一瞬间,许风眠沉默下去。

直到此时,他终于忍不住放任自己目光在祝一宁身上扫视,从祝一宁的手心到手腕上的沛纳海情侣腕表,再到脚上白色运动鞋,然后是她印有方程式的纯棉T恤。最后,到达她的脸。

那是一张任谁看见了都很难忘记的漂亮脸蛋。

五年间的很多很多个深夜里,他曾爱过,恨过,怨过却又在梦回想过无数遍怕忘了的脸。

她的五官兼具精致与英气,轮廓清晰,皮肤白净,浓密黑发自发根微微蜷曲,披在肩上,掩住了右耳垂上的红色小痣,眉形远山淡扫,眉梢微微上挑,标准的桃花眼,琥珀色眼珠,眼眸清澈,鼻梁高挺,因说话而张合着的嘴唇看上去非常柔软。依然不爱笑,整体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美人印象。

五年不见。

祝一宁避开许风眠的目光,故作平淡地说,“上车么?有点冷了。”

许风眠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上了副驾。

“夜里山里冷。”祝一宁侧身探向后座边找边说。

许风眠鼻尖飘过极清淡的洗衣粉香气。

“喏外套,不脏,穿上。”祝一宁回了座,扔给他一件带着同样气味儿的男式厚外套。

他把目光转向前方,有些赌气似的问她,“你把你家里男人的衣服给我穿?”刚才司机说,这是他侄儿家的拉货车,他媳妇儿开。

祝一宁发动了车,不知有没有听清,见他迟迟不穿,转过头盯着他,干脆地说,“穿上。”

许风眠说,“好的。”

这时不远处大型卡车运沙石土方的声音响了起来,闹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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