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鸿音本是想着,既然得了兄长的衣裳,不如就把原来的湿衣脱下,换上兄长的干衣。要不然湿衣一直穿着,总归还是受凉。
岂知刚把湿衣褪下,兄长便去而往返。
伍氏就在乱竹外不远处,晏风阙不能出门,只得将门关上,背着身子不去看律鸿音。
一贯冷静持重的声音也染上不稳:“你……你且先穿好。伍氏在外面,我暂时离不开。”
律鸿音嗯了一声。照理来讲不过是换件衣服,可奈何书阁太过狭窄逼仄,他束手束脚加之内心跳得厉害,竟折腾了许久也不曾穿好。
不好受的又岂止他一人。腰肢的温软滑腻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晏风阙的指尖,衣衫与肌肤磨蹭的声音最大限度地回响放大,牵扯出无限旖旎想象。
半晌,弟弟为难又羞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哥……你能不能帮我系一下带子,这儿太黑了,我看不见……”
晏风阙僵硬转身,“哪个?”
律鸿音给他描述一番,“就……裤腰那里的。”
晏风阙听得半懂不懂,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书阁内实在昏暗,他也不能完全瞧见,搭手上去时没能摸到,只能顺着感觉接着摸他口中的系带。
半晌摸到了:“这个?”
律鸿音嗯嗯两声。晏风阙胳膊上力道控制的不好,生了薄茧的手掌在他的腰臀连接处扣紧,因为移动缓慢小心,凭空生出把玩之感。
掌心在光滑柔软的脊背滑过,律鸿音膝盖微弯,双腿一时有些发软。
却听晏风阙认真赞叹。
“阿音,你的脊背平整,很适合拔罐。”
律鸿音:“……”
晏风阙继续道:“你不必太排斥。此番你受了寒,若是及时拔罐,体内寒气会排解大半……”
方才的旖旎幻想登时破灭,律鸿音整理好衣裳,面无表情地打断兄长:“可以了。伍嬷嬷还在外面吗?”
晏风阙看了一眼,“已走了。”顺势把木门推开一点,让外头的光线渗透进来,“你要吃什么?我去带来。”
“膳食会有人送的,兄长不必操心于我。”
晏风阙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暗光处的年轻美人身上还裹着他的外衫,方才头发上的水也是他帮忙擦干的,被侍弄得这样舒服,却在此时轻轻柔柔地叫他别瞎操心了。
……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好罢。”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晏风阙抱起弟弟的湿衣,“那我便走了。”
系统正要赞他此次终于干脆了一把,与黑莲花一刀两断指日可待,便见他的好宿主行至无人处,忽然将怀中那浸了雨水的湿衣拥紧,埋头低嗅起来。
系统啊啊啊叫了一通,直说你是狗吗你是狗吗。
而晏风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家伙的衣裳怎能香成这样。
*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自晏风阙将门上铁锁掰断后,密密麻麻包裹着律鸿音的黑暗仿佛也陡然被刺破了。或许是知道只要去推就能推开门,所以即使身处逼仄,也感到安心许多。
倘使不下雨,清心阁的确是个清静两耳的好去处。律鸿音将潮湿泅水的纸页放在窗边晾透,自己则取来古籍默读,心里平静不少。
青禾又来给他送信,特地强调了信来自于夏赴川,不是不三不四的登徒子,律鸿音这才接下。
展开,细读,不由得微怔。
“宛贵妃……小产了?”
青禾点头:“正是呢。据说是启春宴上有宫人投的毒,那人是混进宫内的江湖人士,身手极其不凡,贵妃小产后便易容逃出宫去了。”
启春宴是□□立下的规矩,原是为了犒赏百官励精政事以促春耕,可发展到这一朝来,早已成了官吏趁机寻欢作乐、谄媚奉主的盛会。
律父律母入宫,便是为了赴此盛会。而真正如于途般的清明官吏,对此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如今圣上佳丽众多却迟迟无子,宛贵妃好不容易怀胎六月,此时却一朝小产,也怪不得圣上震怒,发动锦衣卫搜捕那投毒之人了。
只是……这消息传来的未免太慢了些。
夏赴川给他写信当然不是为了探讨那投毒之人是谁,无非是要他小心些莫要再去那间酒楼,最后又腻巴着要约他去练马术。
律鸿音没想到怎么回他,索性先搁在一旁,又问青禾:“世子殿下不曾来信吗?”
“晋王的病不好,世子殿下侍疾辛苦,大抵是顾不上。”青禾又叹,“更何况晋王他老人家好面子,病了也要操办寿辰宴,世子殿下两头顾着,自然难以脱身。”
说的倒也有理。齐鹭自幼丧母,又最是孝顺,父亲这般境况,他恐怕心中也为难。
于是道:“那我给世子殿下写信去罢。”
……纵然相交有父亲逼迫的成分,可对于这位清风霁月的不世之才,律鸿音心中还是钦佩的。
提笔斟酌一二,便写在纸上。
“对了公子,还有一事……”
律鸿音随口应道:“何事?”
青禾犹豫片刻,“于祭酒在老爷面前对长公子的才学大加赞赏,老爷看起来很是满意,还特地命人送了长公子一套墨宝……”
律鸿音执笔的手猛然一顿。
“那,父亲还说了什么?”
“奴才没敢打听。”又迟滞须臾,“倒是听了些传闻,说是老爷问了长公子的意图,长公子态度暧昧,仿佛也有入学的打算。”
律鸿音有些晃神,小臂僵直间那汇集起的墨便滴在纸页上,晕染开灰黑的一小团。
他说不上内心的感受。对晏风阙,他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感激和赏识。而因为相处得不坏,叫他几乎有些忘记晏风阙的身份——
这个兄长,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而他,只不过是鸠占鹊巢了十九年。他有把握晏风阙不在意这些事吗?有把握晏风阙甘心做这个被人嘲弄的乡野真公子吗?
青禾担忧道:“公子,您还是小心着些吧。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晏风阙和老爷夫人才是真的血脉相连,您终究……”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呢?他现今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偷来的。他没有血脉,只有价值。至于亲情,在律府中,亲情比草贱,比纸薄。
他只能依靠自己的价值,才能有家。
青禾见他形容落寞,便兀自先行退去,还他一片安宁。
待他走后,律鸿音漠然地把被墨晕染的信笺扯掉,换了一页新的。媚贵的话他从小就会说,他从五六岁起便时常被牵着手带上宫廷,太知道人心所向了。
对齐鹭也不例外。似这般满纸高语雅词,句句倾慕缱绻,齐鹭一定喜欢。
……写着写着他不禁觉得有些讥讽。他嫌觊觎他美色的人不三不四,可如今不也一样写着暧昧缠绵的信给那高贵世子?
他觉得自己很贱,和秦淮河上招旗揽客的以色侍人者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门前多了条门槛,谁家马车底盘高,谁就能进来一晌贪欢。
提款落笔,照旧风干。
又轮到给夏赴川回信。夏家与律府私交不多,父亲也没有让他与夏赴川如何。但是此刻既然与齐鹭纠连,小夏那边,还是疏远些好……
正要再度提笔,却听那木门被人敲响:“阿音。”
听见了小狗的低声哼叫。
律鸿音这回聪明了些,忙把写好的信翻过来压在臂搁下,而后起身把门拉开。雪白的小犬登时扑进他怀里,律鸿音挠了挠小狗的屁股,而后听见晏风阙道:“富贵想你了,我便带来看看。”
见律鸿音清艳的眉眼半垂着,仿佛有心事的模样,晏风阙便问:“你不高兴吗?”
“没有。”律鸿音淡淡道,“我只是看见它,便想起了宛贵妃。娘娘从前一度待我很好,而现如今她小产了,我有些担心。”
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安慰一般。律鸿音有些感动,便低下头来轻轻亲了一口小狗毛绒绒的额头。
小犬晕晕乎乎的,像是要被这软绵绵的温柔一吻亲晕了过去。
晏风阙眼尾半冷,有点瞧不起它。
遂半攥了拳放在唇下,端出兄长的庄肃来。然而安慰的话实在凑不出一点儿,半天才挤出一句:“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及,与其徒自担忧,倒不如……”
而律鸿音已经开始喊跳到书堆上的小狗:“小心,这书若是砸下来可不是闹着玩……”
被无视的晏风阙:“……”
一转眼却望见案上撂着的暗红色竹质臂搁。原本没什么,可此时看见,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日系统念出的文字。
书中描绘的物件与眼前景象重合,晏风阙有些短暂微怔。
这便是文中描述的,齐鹭压着律鸿音手腕侵入的地方。
「暗红色的臂搁垫在那薄瓷皓腕下,被渗出的汗浸出一层暗光,将手腕磨出一层糜艳颜色。往后律鸿音便不敢挽袖,仿佛被人看过这腕上的狼狈,便如同被人看到清心阁中的风月艳事来。」
……晏风阙不知道自己为何偏偏对这个情节如此印象深刻。
律鸿音忙着抓满屋乱窜的小犬,没有注意到他。鬼使神差的,晏风阙伸手轻触了一下那段臂搁。
一碰不要紧,却带动底下的纸笺露了出来。
书阁里诸物陈旧,唯有这纸笺净洁如新,晏风阙注意到这一点,便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虽然纸笺被人翻了面,但还是有个字透过纸背,映入晏风阙的眼帘。
是“鹭”。
“哥!”律鸿音一抬头便看见了在臂搁旁发愣的兄长,连忙上前,将纸笺盖住,“……你不要随便乱动。”
晏风阙敛目望着他,一贯波澜不惊的眼里竟盛了几分难以自持的暗潮汹涌。
“是我乱动,还是你在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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