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素尘与墨驰烟二人交谈间,窥世云盘之上,华流云与明风绪二人结束论剑,亦落回尚术楼前,收回战意。
随行华流云的四名西洲剑修便先行礼道,“少剑主与东洲道友一番论剑,我等皆受益匪浅。”
他们虽言论剑,但已皆看出这次论剑乃是华流云对明风绪的一番指导,此时这般而言,更是显出友善之意。
时衍之修为高深,虽并非剑修,却也看得清华流云意在指点,且此时不仅不因明风绪先前不受礼数的冒犯而生出怒气,反而因明风绪之天资与纯然剑意而生出几分爱才之心。
此番下来,他却也不好为先前明风绪挑衅之事发作,只短言解释,“贵客远道而来,我与众弟子于秘境中得华道友相助,故邀其前来我宗做客,自然亦遣了人往各脉主处传讯。风绪先前任性所言,可是毫无道理。”
时衍之容貌端正俊美,行止风度翩翩,又几番言语,愈发显得明风绪任性顽劣了。明风绪自是不让,正欲分辨,却忽被怒声喝止:“明风绪!”
来人自是明风绪于四尚宗上下最惧怕之人,剑脉代脉主明露华。
怒音落下时,绯衣殊色女修只若一抹流火,已行至众人近前。她挥袖之间,灵气迫压而至,强压下明风绪的脊背,“舍弟顽劣,让众道友见笑了。”
待让明风绪踏踏实实向华流云一行认错后,剑脉主明露华又道,“华道友不计较风绪先前之冒犯,我剑脉却也不能不惩其无状。风绪,你回剑阁后山祁长老处,自去请罚,禁闭三日,挥剑斩瀑万次。”
待明风绪应下,明露华才又不轻不重地扫过时衍之,“华道友,时宗主,意下如何?”
华流云一行身为外宗客人,亦瞧出此时四尚宗二脉之间的机锋,自是不会干预他宗内务。而因有客来访,话此时头已被明露华抢去,时衍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况且,他本就不在乎明露华这没什意义的咄咄逼人。
因此时衍之便笑言附和,“剑脉主所言甚是合理。”
明风绪退下前还狠瞪了时衍之一眼,时衍之不以为意,只又十分周到,“华道友先前所提论剑大会之事,需待术脉占脉之人同至,我宗才能做下决断。木七已备好灵茶仙果,众位不妨先共进尚术楼,予我几分薄面,稍作休息。”
众人便又皆礼让几句,跟随时衍之向尚术楼底而行,但明露华此时心中,却忽而觉出几分奇怪。她不由暂缓步伐,回身望向距离术脉尚术楼,并不十分遥远的象脉尚象居。
此时天色已至酉时,日落沉沉,立于西侧的尚象居数座楼宇皆掩于茂密山林之中,那因阵法从不消散的云气映着残照,流转出一片暖意融融的金色,平白生起了一股与尚象居现时之主谢素尘并不相衬的舒缓平和之感。
这份感觉只刹那便散去了,明露华再一凛神,终是想通心中那份怪异究竟为何——
因四尚宗上古定址及之后数次宗门变故的缘由,尚术楼与尚象居挨得相对较近,与远远立于北方南方的剑脉尚剑阁,占脉尚占台并不不同。就好这四座四脉的枢纽建筑,从上古时便一定程度上预示了如今四尚宗内四脉间的关系一般。
明露华不由去想,按距离若是同时得到了讯息,那么谢素尘应比自己前来得更快些才对,更何况纵使对方没得到传讯,先前风绪闹出的那一片动静,只在不远处的尚象居不可能没有察觉。
而谢素尘平日里虽常推脱部分事务,令他最得用的下属游引星代为行事,或是干脆授权将事务交由术脉之人处理,却从未缺席过需给时衍之排场面子的场合。
明露华虽是想及此,觉得诧异,但她继续思索时,因信息缺失,却再难有头绪。明风绪因此便转念先放下了这份疑惑,跟着众人一同踏上尚术楼前的千层排云梯。
明露华却不知,时衍之此时心中所想之事,亦是谢素尘。
先前魔祸肆虐,前任宗主何问道亡故于魔渊之下,由此导致四尚宗宗内动荡不安。彼时时衍之心怀上位之野心,而欲达此愿,时衍之首先将欲笼络之人,便是何问道的闭门弟子,按法理可继任何问道的象脉主之位的谢素尘。
为拉拢谢素尘,时衍之向谢素尘提出了道侣之约。
这约定最初是由前任象脉主兼宗主的何问道,当做玩笑般与前任术脉主曾提起过的事情。彼时象脉,术脉关系密切,他们如此的提议,大约是想要以此来进一步稳固四尚宗内象脉与术脉的盟约。
在时衍之看来,在象脉主,术脉主皆亡故的彼时,若能以道侣之约这种有誓言制约的关系作为凭证,与谢素尘结盟,对自己而言,是很合算的选择,而对于彼时需要外力支持来继任象脉主之位的谢素尘而言,以此约定与自己结盟,也应是他最合适的选择。
且时衍之那时亦有其他打算。
他心知自己的灵根与谢素尘的灵根恰与宗内一本双修道法中提及的道侣两方的灵根一致,因此,若自己与谢素尘结为道侣,便可直接修炼宗中传下的双修之法,如此修炼,可令彼此修炼成效皆事半功倍。
但就在时衍之向谢素尘提出合作与道侣之约的同时,时衍之却发现,不知何时,谢素尘已身受重伤,而这伤亦伤及到了他的灵根根本。
发觉谢素尘之伤后,时衍之便以为对方调理伤势为恩情,令这份施恩成为了二人合作的基础。
对时衍之而言,他先前提起道侣之约时,虽心中其实有些多余的想法,但最重要的便是得到谢素尘及他代表的象脉势力的支持,次重要的是借助那宗门自古相传的双修道法提升修为。
既然为谢素尘疗伤便能达成结盟的目的,双修道法因谢素尘之伤又是无望,时衍之原本想与谢素尘结为道侣的想法,便淡了。
彼时的谢素尘似是看出时衍之所想,遂十分体贴道:自己的境界再难有进益,如今若结为道侣,对宗主修为而言,便只是累赘,昔日师尊何问道曾提过之事,既然最终未成,便无须再提。
谢素尘如此知情知理,令时衍之无须主动毁去自己先提出的道侣之约,亦是由此示弱,定下了二人合作的强弱关系。谢素尘的这份知晓进退,反而让时衍之因此对沉疴缠身,至此仰仗自己疗愈伤势的谢素尘,更多了一二分无关紧要的怜惜。
这些年来,时衍之越发觉得谢素尘行事迫进缺乏耐心,性子也缺了韧性,虽如今他对外一副端肃正色,但不过是色厉内茬,对自己越发推脱冷淡,亦不过是因根基受损而生出的自轻自卑。
先前时衍之令自己最重用的执事木七处理来访的华流云一行人的事务,让才提拔的木十三前去送玄参,便是存了敲打谢素尘之意。时衍之刻意纵容了弟子们传出流言,便是想看看谢素尘是否会有所反应,是否还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此时谢素尘的行为故意纵容明风绪作乱一事,反倒是取悦了时衍之。他想,谢素尘大概是为当初未应下自己所提出的道侣之约而后悔了,如今从他人口中听及自己对这名来自西洲的女修士十分主动,从而恼怒了罢。
时衍之的心中在让谢素尘更听话些,还是就如现在一般更鲜活些仍是犹豫的,因此他心中的那点未定的计划,便仍悬于空中,为时衍之先放置于了一边。
***
四尚宗东侧,从千层排云梯开始,此后一片连绵山脉,皆属于尚术楼核心区域。也因此当众修士越过山门之后,谢素尘便无法再以窥世云镜远观时衍之一行人之动态。
谢素尘收起窥世云盘,只见其身前桌案现出阵法,玄光流转间,窥世云镜已匿于其中。
此法宝受尚象居内灵气流转温养,轻易不得被带离尚象居。
紧接着,谢素尘又取出一只茶炉并一只茶盏。这茶盏出自谢素尘精心炼制的一套茶具,但此时他独独只取出了一只。
此时游引星不在身侧,谢素尘亦无意唤那两名先几年提拔上来的修士进殿,便通过左手配合操纵云气的方式弥补右手的缺失。
谢素尘了燃起赤纹白桐柴,借此细细处理了灵茶,再待火候适宜,过得第二道时,谢素尘又操控云气轻推,令那淡玉釉质茶盏横空飞出,恰落入前来的修者手中。
“西洲隐山剑宗所主持的论剑大会,宁长老没有兴致么?”
来人乃是占脉的宁宵长老,虽归属占脉,却是一名剑修。
宁宵举杯,道一声好茶,茶盏中仍余一半,他却并无再饮之意,余光扫过案台上光秃秃的茶座,
“我此番贸然登门,倒是扰了谢脉主孤身饮茶的乐趣。那种论剑大会,自应由剑脉的修士出面,我占脉本就无需参和。”
谢素尘已为自己再取出一只茶盏,满上灵茶,“那便不知,宁长老因何拜访?”
宁宵本是因瞧见象脉乃是墨驰烟领着游引星前往术脉,心中生疑,欲试探流出的的赤浑山灵矿一事是否与谢素尘有关。
他想起昔日于水云深涧之上品茗论道之旧事,刻意提及墨驰烟,
“行至中途,见墨长老代表象脉前往术脉与客人议事,不由担忧,谢脉主可是有些不妥。”
谢素尘放下手中茶盏,只一声清脆响声,微微垂首间,越发勾得上挑的凤眼一片冷意,“与剑相关之事,我象脉自然是由墨长老出面更为合适。”
谢素尘声音更添冷意,又端起茶盏,“不过宁长老揣测的没错,我此时似觉有些不适。”
宁宵闻言,原向抛回茶盏,同时亦摆手转身,“那我便不叨扰谢脉主饮茶了。”
宁宵附于茶盏之上的灵力控制地极精准,那茶盏落及桌面时不着一响,其中残茶亦平静如镜,只若今晚短暂相谈一般,不留痕迹。
而与此同时,宁宵心中对放出赤浑山灵矿问题之人的猜测,较之原本有些怀疑的谢素尘,更倾向了墨驰烟些,但终究那怀疑还是余着几分的。但谢素尘不欲与深谈赤浑山的态度,却是十分明了了。
谢素尘心中揣测,宁宵此时应是前往剑脉后山,提点此时正受责罚的明风绪,下次不可暗闯尚象居。
此事先前谢素尘虽是请墨驰烟去警告明风绪,但无需更多交流,谢素尘已是猜出,墨驰烟最终会请宁宵出面,如此转圜行事,是墨驰烟向外展示无意激化象脉内部矛盾的态度。
因此,谢素尘知晓,宁宵大约会前来自己这处问上一问,试探此情报是否是由自己给予墨驰烟的,从而揣测象脉内部如今情势。
宁宵所属的占脉较之立场分明的剑脉,态度要相对暧昧些。因此他纵使会试图进行试探,但若是未得结果,却不会刨根问底。
因此谢素尘留了一盏不待客之茶,便是他此时示予宁宵的态度。
待宁宵离开尚象居后,谢素尘收起本为招待宁宵而布下的茶具。他如今舌尖已尝不出太多味道,本应清香回甘的茶水落入唇间,不过是一片麻木的涩意,却令谢素尘的心中愈发平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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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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