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日夜里,都做噩梦了。”
师父将身子偏过来一些,终于不再捣鼓着那把泥土,只是他面颊上伤口四周,现下是红肿得厉害。
“瞧你眼下的乌青,还有制茶时的吐息。”
“是。”我说,“确是连着几夜做的。”
他抬起茶盏,品了一口。
“喉舌之间,是萦绕着茶香,我往年里,喝不到这样的茶,可那股熟悉的感受,依旧是出现在心中了。”
师父说着这些话,我瞧着他闪着泪花。
“师父?”
“这茶也刚好解毒了,惊蛰,我听明棠说了,你这些日子,都在琢磨着蛊国的语言。”
“是。”我说,“我也该多学学。”
“你既拜我为师,除去这些药理,我也该教你一些话,无事了最好是能休息,眼前有什么就抓什么,还死命拽着不肯停手,最终,只是让你疲惫而已。”
“徒儿受教了。”
“你学那些,还是为了之后,去跋山涉水拜访蛊国最负盛名的茶艺大师?”
“是。”
“五年了,惊蛰,你的茶艺,登峰造极都不为过了,这些年,我与你明棠师兄,待你如何?”
“师父与明棠师兄,自然对我是最照顾,如亲人一般。”
“惊蛰,师父也该是你的一面镜,你做这些,我不做阻拦,这五年了,你日夜钻研茶艺,那些大师的书,你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让你翻烂的也有的是。”
“五年前,你尚且还有些天真烂漫,如今,是不论开颜与落寞,身上都透着几分阴冷,这面相也因改变了太多。”
“我知晓你一直都有要做的事,那便该将这些收着点,朝堂上的哪一位出色的政客,都是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连帝王都不能。”
“徒儿明白。”
“你要做的事,我也大致能猜到,你的为人,这些年,我也了解了。”
“惊蛰,可我还是得叮嘱,想想故人对你的期盼吧。”
“你在我门下留不住,师父也不怪你,再过几月,那地方的天也该暖了,着病的人,是一年之中最多的,也是等你拜访完那位茶艺大师,我们便动身,往你国回。”
“师父?”
“你在我门下一日,能庇佑的,我也该尽力庇佑,也不全是为了你,我虽身为蛊国人,却向往你国那片风土人情,这些年,我也时常想念,正好也回去瞧瞧。”
我起身,作揖再鞠躬,“徒儿灿惊蛰,谢过师父厚爱,大恩谨记。”
“这里的天还是寒冷,师父这几日的身子弱得明显,徒儿觉得,还是应该现下解去身上的毒,之后几日,也莫要再做与毒草相关的事了。”
“惊蛰。”师父说,“我心中也有苦痛,非毒草,不能医治。”
“若是你过几日也难以安眠,我便也给你一些,也算是换了地方疼痛。”
往后的半月,师父派给我的活便都不重,再往后就是干脆没有,我晓得我是得趁着这些日子,去多学学那一面的语言,如果我与那位大师会面,那每一个字,便都是像金子一般的,我得记下每一个字,回来时便记下来,我得仔细琢磨。
但在此之前,我得做一杯茶去做引见。
我睁开双眼,便在一瞬间觉得身上冷得厉害,我转头一瞧,果然那面的窗开着,外头的狂风正来回摇动着木窗,那些进来的,便将我的床幔也吹动。
我披上一旁的外衣,过去将木窗关合时,才瞧见外头的横穿天上的惊雷。
那响声震得人耳朵发疼,我竟然不移步往后躲,而是站在了窗边,我瞧着外头的漆黑,忽然“沙沙”落下的雨,竟也有一些是刮到我身上来。
我双手扶着窗台,一会儿,我便掩面而泣。
清晨用早饭时,我收来了两位王使送来的一份请帖。
自然是去茶会上的,那里,说不准,就能见到王上了。
我一手抓着请帖,紧皱着眉深呼一口气。
“惊蛰。”
师父开口,我眼中的泪花竟也消下去。
“过来吃了早饭。”他说。
我这些年的钻研,也该是时候了。
只是,这样行事自然有危险,我得现在与师父和明棠师兄讲,按邀请帖上的日期,我恐怕明日午时就得动身前往。
可还没等我开口,门口便又跑来一人。
我起身,我认得他,他是在离我们远一些的地方开着医院的大夫,三月前,我们曾经一起为一群患病的人救治。
“您……”
想来他现在,是不会静坐下,与我们一同用早饭了。
“是有急症的病人吗?”我说。
“是,快,收拾收拾,与我一同去吧,还记得三月前,我们一起救治过的病症,那时尚且还好治,可如今,是病症生变,又是成群结队的人们染上。”
“那位王上派的人来,就下了命令将染病的人,都移去了离这儿不远的那片大山林里,若是去得晚了,恐怕是不让进了。”
师父听了就起身,“明棠,快与我一同将我们的药都包上。”
“是,师父。”
“师父……”
“惊蛰,师父本想送送你,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你稳着自己的心,将茶做出来,见到王上,师父也安心了,但行一切事,都要小心谨慎。”
“不,师父,既是这样危急的状况,我便也与您和明棠师兄一同去吧。”
“可这样的邀请帖,却不是常常能有的。”
“茶好了,没有这样的邀请帖,惊蛰也能面圣,我也来帮把手吧。”我说。
那片山林的入口,确是有守卫一排排把守,我也与师父师兄一起,推着木推车进了山林。
只是行了一会儿,我们就在路边瞧见了倒地的人们,他们有的只是睁眼不动,也有得要满地滚的。
我们吃了药,我与师父师兄都停下来,看过了病人之后,才敢弄出一些止痛的药让他们服下。
我明白了,这里的病人,绝不只是像外头我们认为的只有几十人,实际的不止破百,也该是上千人了。
我们推着车一路前进,得找一块好的地方,来治病或是商讨。
我蹲下身,想去查看这个背靠小土坡倒着的人。
她……
我探了探她的鼻间,这人……这人有些眼熟。
此时,她睁了眼睛。
“风摇?”我说。
“咳咳咳。”
她要瞧我,便皱起眉头。
“风摇姑娘?”
“你……你是……”
“你感觉如何?”
“我……咳咳咳……”
她唇上起着干皮,一些血色更是别想找到。
“你是……”
我转身,从推车上,找出一粒药来。
我再到她身前,我带着一碗清水。
“你……你……”
她左右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你瞧见我父母兄弟了吗?他们去哪里了?”
她说着就要起来,这药我是得时刻都注意着的,又因为另一只手上的清水,我只得往后退来。
“我只瞧见你一人在这里。”我说,“你病得很重,得先将这药吃了,否则,怕是性命堪忧。”
“我……”
“咳咳咳。”
她自然已经无力起身。
“来。”
我瞧着她,按理说,我应该瞧见的,但是我看到有人将我手上的清水夺过更快一些。
“爹。”风摇说。
“现在这样的时候了,你一个女子,还吃药做什么?若是你两个弟弟病死,看我不将你打死。”
“爹,我……”
“你……”
等不及我开口,他就将清水,喂给了身后她妻子背上的两个孩子。
也不该说是孩子,至少他们该是过了十岁年纪的,纵使妇人身上不带着病,能背起两人都说不准,更何况是现在。
然而她就是死扛着不放手。
“咳咳咳。”
“就……咳咳,就是,养了个白眼狼,这么大的年纪了,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前个月更是让隔壁村的人托媒婆说没相上你,丢人现眼,换不来钱,我们家人如今这样,都是你这个扫把星给害的。”
“咳咳咳,你也不看看有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还有脸吃药……咳……”
“爹,娘。”
我要扶起风摇,她却在地面上爬着将手伸向前头。
“求你们,求你们给我一口,我……我不想死,爹娘,我不想死,我也是……咳咳咳,你们的……孩子啊。”
“要是不想让我们丢下,就赶紧给我爬起来,把你阿弟都背上。”她父亲说。
“爹……咳咳咳……爹……”
“来,风摇,将药吃了。”
风摇鼻根上蓄着泪,转头来看我,“药。”我说。
她只看了一眼,便突然想赶趟似的一口吞了。
“吃什么呢?又瞒着我们偷吃是吧?你老子还没吃上呢,你个白眼狼,我……咳咳咳……”
他抬了手,只是踉跄了几下。
“瞧瞧你,去问问这天底下,有没有这样在你老子生病的时候,差点将他气死的,我要是真的死了,你看看旁人会怎么说你,你还有脸活。”
“我……”
“哎。”
他的声音盖过我,“来做好人的是吧,把药拿出来。”
我瞧了他们一眼,再说:“站在原地,不要动。”
我在推车上找着,药是没有多少了,恐怕前边的人是吃不上了。
“药性烈,你们……”
“小心。”
明棠师兄突然在我身后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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