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堂念书的生活,秦随愈已渐渐习惯,只是他依旧不会认字。黄应恒曾说会为他想办法,也不知是怎样的办法。
几天过后,在去学堂的路上,风拂过秦随愈的脸,空气却凝固得沉闷,似是要下雨。
斋中人不多,何国器却依旧是来得最早的那个。秦随愈经他身旁而过时,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秦哥,你又来得这么早?”
秦随愈一看,何卢青走来,坐在他桌前。
秦随愈桌上叠着的书遮住了何卢青大半张脸,却见何卢青表情低沉,声音也沉:“王保长死了。”
秦随愈的脸僵住。
何卢青又道:“我爹一大早就在说这事儿,也不知为何传的那样快,村中许多人都知晓了。”
王保长便是王成。
他曾与秦随愈见过几次,虽说只有几次,秦随愈仍记忆犹新。王成个子不高,脸上总是有着和蔼的笑意。
王成素来将周围村庄治理得井井有条,能力自不必多言。且王成本身又着实令人羡慕,他年轻时便取了财主之女为妻,家中独子高中举人在外为官。王成的一生在外人眼中看来,可谓圆满。
秦随愈常听村中人开玩笑道:“王保长这一生有什么可愁的,简直是乐得死。”
没想到,王成竟真死了……
何卢青道:“我爹说,王保长一死,保长的位置就空了。”
此话不言而喻,保长此位虽说不看重功名,却也不是一穷二白的人能当得起的。要么有威望,要么有家底。如今看来,想必心中有意之人已经开始筹备了,这必定又是一番争斗。
秦随愈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与何卢青都没再说话。
斋中学子都已到齐,但柳元却迟迟没来。
秦随愈翻开书本,无聊地细数着书页上的字。桌子忽然振动了一下,秦随愈向前看去,坐在他前面的柳宵似乎有些烦躁。
秦随愈道:“你……”
没等他说完,柳宵不耐烦地打断他:“别他娘的来烦我!”
秦随愈愣了愣,柳宵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劲。
不知过了多久,柳元从门外进来,但他行色匆匆,只交代了一句将书随意诵读,便又被人叫走了。
秦随愈迟疑地翻着书,有些为难。
读?他连字都不识,该怎么读?
不一会儿,斋中响起了明快的诵读声。秦随愈却如鹦鹉学舌,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他的声音很小,只有前排的人能听清。
柳宵转身咬牙切齿道:“能别念吗?真的很难听。”
秦随愈吃惊道:“你能听见?”
柳宵瞪着他:“……你说呢?”
柳元回来时,他神态紧绷,脸上难掩憔悴。秦随愈远远望着,竟发觉柳宵的眉眼与柳元有七分相似。
柳元是八村之中的三举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在外为官的举人。他考中举人后便回村,在学堂中教书育人。
柳元向柳宵瞧了一眼,正欲开始讲学。柳顺庆却又是不依不饶地站立门外,柳元无奈,他的神色变得难看至极,却只能跟着柳顺庆离开。
他这一走,斋中学子们顿时喧哗一片。一时之间,嘈杂声彻底将安静的氛围淹没了。
秦随愈想着,王保长死了,柳元又这般反常,他反复被柳顺庆叫走,此事会与王保长有关么?
柳宵似是被吵得受不了,继柳元之后便也走了出去。柳文柳越默默看着柳宵远去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后也离开了。
柳宵沿着回廊往前走,柳文柳越追了上来:“宵哥!”
柳宵转身望着他们:“你们来做什么,回去上课。”
柳文却道:“没了学究,还上什么课?”
听了柳文的话,柳宵的眉头紧锁。
学究?那人也配当学究?
“宵哥,我觉得,你叔叔是为了你和你娘着想才会……”
柳宵打断柳越的话,怒道:“别跟我提那个废物!”
他加快脚步,跑向转角处。柳文柳越连忙跟了上去。
假山旁,竹林萧萧,水井之上,一个约有半人高的大石头将井口堵死。灰墙之上有一行字,上面写着:学堂禁地,勿要逗留。
柳宵在假山旁坐下,柳文刚要上前,柳越将他拉住:“让宵哥一个人静一静吧。”
屋内,柳元的声音气愤不已:“这事休要再提,我不会同意的。”
柳顺庆也气得手打颤,他连连叹气:“我这明明是在帮你,你竟不分好歹!”
柳元冷笑一声,两人便一直僵持着。
偏偏是柳顺庆不依不饶:“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是举人,保长的职务你如何当不得?想我柳家村百年才出了你这一个举人,无论如何,这保长的位置你都要争一争!”
柳元却不肯退让半分:“我只想好好教书,保长之位与我有什么相干?”
柳顺庆险些气昏过去:“你是嫌弃保长的权柄小了?还是嫌银钱少了?村里人的脸面你不顾了?你知道保长的职位对我们村有多重要吗?保长职位虽小,却能得官府庇护,你连这个都不明白?”
柳顺庆又道:“没说让你辞去学究的职务,保长你也可以胜任,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柳元摇头:“志不在此。您另寻他人吧。”
见柳元如此顽固,柳顺庆只做最后一搏:“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嫂嫂和侄儿考虑吧?他们生活不易,全靠你当学究挣得那点儿银钱,你就不想多挣点银子?”
此话不提也罢,这一提,柳元的脸更显阴沉,显得有些骇人:“村长何故拿嫂嫂与侄儿来逼我……”
柳元走向前,逼得柳顺庆无路可退:“若我此时死在这里……村长,你猜学堂里的学究们会怎么想?我手上还有官府的凭证,到时官府又会怎么想?”
柳顺庆大步后退,他指着柳元,半天说不出话,此时的他身体颤抖,显然是被吓住了。
柳元阴沉地笑着,声音如鬼魅:“我想与大哥做个伴。”
“你……你……”柳顺庆慌忙将门拉开:“疯子!”
说罢,柳顺庆匆忙而逃。
望着柳顺庆逃窜的背影,柳元只觉无力,随即便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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