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柳元才起身,扣响隔壁屋子的门。
只听屋中人言:“门没关。”
柳元推开门,只见黄应恒随意地坐在桌上,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酒壶。
屋内弥漫着酒气,柳元皱眉,他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话:“你有空吗?今天上午的课你来替我讲吧。”
黄应恒笑笑,似是没听懂。他脸颊微微泛红,随即打嗝道:“这酒......你能替我喝完吗?”
直至下学,玉志斋中学子都不见学究。
人潮朝着学堂大门涌去。
何卢青叹气道:“王保长刚死,他们就在讨论下一个保长是谁。你别看大家年纪都还小,但黄学究曾经说过,把自己的事当事儿,把别人的事也当事儿,这才无愧于读书人的风范。”
秦随愈只道:“这事跟咱们还是没什么关系。”
何卢青反驳:“当然有关系了。”
他道:“你知道现在最好的人选是谁吗?就是柳学究啊。他虽然只是三举人之一,但其他的举人们都到外地当官去了,柳学究只要想当,这保长的位置定然就是他的了。”
一说到这里,何卢青撇撇嘴:“若是柳学究真当上了保长,柳宵的尾巴还不得翘到头顶去了,他叔叔还没当上呢他就敢旷课。”
秦随愈半开玩笑道:“你这么留意他啊?”
何卢青急忙道:“谁留意他了?他从学堂里消失了才好呢。”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冷冷的声音从何卢青身后传来。何卢青未及反应,柳宵却径直向灰墙角落处走去。
那处角落中,何毅正与其余三人说话,他仗着自己是何保玉的孙子,便也知晓一些内情,他道:“我爷爷说了,保长之位定然是何家村的人来当,他已经定好人选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轮不上姓柳的。”
突然间,何毅察觉到了一道阴狠的视线,紧接着便被人抓住衣领,他费力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柳宵逼视着何毅的眼睛:“若再被我听到这些话,你就可以躺在家休息几天了。”
何毅不敢看柳宵的眼睛,声音发颤:“我不说了,我下次绝对不说了......”
柳宵本欲就此放开手,柳元的声音却在不远处传来:“小宵。”
柳宵看向柳元,他眼神依旧冰冷。柳宵没再看柳元,他将何毅甩开在一旁,便大步离开。柳元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何卢青与秦随愈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柳宵与柳元远去后,何卢青连忙上前将何毅扶起,何毅吃力地揉着腰,在看到秦随愈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何毅只说了一句:“有你在就没好事儿。”说罢,便吃力地走开了。
何卢青愣了愣,什么玩意儿?
秦随愈解释道:“他刚才是在跟我说话。”
何卢青这才明白,便道:“这人不识好歹。”
秦随愈不想多说,只道:“快回家吧,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一处院落中,树丛掩映,四周筑起了高高的土墙。院门口向外延伸出一条窄窄的石板小路,上面铺满了枯黄的树叶,其尽头便隐秘在树丛中,尽头之下,是陡坡。
何保玉不顾媳妇的劝阻,他今日执意要爬上这陡坡。这地方他许久未曾到访,却记忆犹新。
他沿着小路往前走,便见到了那处院落。四处静谧非常,何保玉轻轻叩门,唯恐惊扰。
院门打开,一位俊秀男子立于门内,他手里拿着还未编好的竹筐。见了何保玉,男子又惊又喜:“玉大伯?快请进。”
屋中传出了女人的声音,清脆好听:“是谁来了?”
男子答:“是玉大伯。”
这男子便是何保玉的侄儿,姓何,名亮宽。
何亮宽将何保玉请入屋中,倒了一壶茶水,他笑道:“大伯身体日益康健了。”
爬上这山坡需费一番功夫,何保玉年纪大,若是身体不好,只怕是爬不上来。
何保玉喝茶道:“你别装糊涂,我为什么来,你能不知道?”
何亮宽只是一笑,并未接话。
何保玉道:“先前同你说的让你去衙门户房当个文职小官,你觉得跟官府的人打交道太麻烦,这也没什么要紧的。现在还有一个,保长。保长与官府的人是不用一块待着的,又有银钱可以拿......”
何保玉抬眼瞅了瞅何亮宽的脸色,问:“你意下如何?”
何亮宽依旧是笑:“我还年轻。”
何保玉急了:“谁说保长只能上了年纪才能当?槐越县可没这规矩。再说,柳家村的那个举人比你还年轻,那柳顺庆不照样在劝他?”
何亮宽却答:“此事不妥。”
“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样儿?”何保玉有些着急。
想当年,若不是何亮宽的爹将这村长之位让与何保玉,何保玉怕是没机会当上村长。现如今,何亮宽也是这般,有官不做,只与山水为伴。
何保玉替何亮宽不值:“你读书这么多年了,白占着秀才的名号,不当官,学究也不任,就待在这个小山头上,你图什么呢你。”
何亮宽笑道:“图个清静。”
何保玉摇摇头:“罢了,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好勉强。”
他又问:“怎么不见国器和阿兰?”
阿兰是何亮宽之妻。以前,村中曾有传言说阿兰是何亮宽从山里捡回来的媳妇。对此,何保玉忙得焦头烂额,才把这些闲话平息。
何国器最令何保玉欣慰。学堂里个个学究皆对何国器赞不绝口。何保玉记得,何亮宽年轻时读书亦是文采卓然。在何保玉眼中,何国器像极了何亮宽。
何亮宽道:“阿兰教国器练字呢。”
何保玉欣慰点头。
一说起媳妇和儿子,何亮宽的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屋外日头正大,他道:“此时已是正午,大伯留下来用饭吧?”
何保玉点头答应。要让他这把老骨头现在下山去,可真是撑不住了。
何亮宽在灶房中忙了半个时辰,饭菜皆已备好。此时阿兰亦领着何国器走了出来。四人围坐一桌,气氛融洽。
何国器不爱说话,阿兰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何亮宽与何保玉却似有说不完的话,何保玉好不容易才上山一趟,何亮宽怎能怠慢?
临走时,何保玉语重心长道:“国器是好样的,你要好好教导他。可别让他像你当年那般,好好的前程都......”
何保玉没再往下说,他轻轻一笑:“有生之年,我只盼着咱们村也能出个举人,让柳家村的那帮人看看,什么样的人才配当举人。”
说罢,何保玉转身要走。
何亮宽却道:“大伯留步。”
“听侄儿一句劝,保长的位置你别争,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官府十年前的那场剿匪,余威已消。”
闻言,何保玉身形一僵。
何亮宽语气和缓,说出的话却如重锤。他道:“王保长死得蹊跷……保长之位需官府才可定夺。”
何保玉闻言叹息。这事竟是他未考虑周全。
何保玉下山时,又朝着那处院落回望一眼。他心里记着何亮宽的话,在一片斑驳树影中,走上了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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