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黄应恒与何国器谈话后,讲学时,黄应恒还特意观察着秦随愈与何国器的反应,两人的表现皆与平常无异。
秦随愈听得很是认真。毕竟黄应恒所讲内容他能听懂,也算是十分不易了。黄应恒讲学很接地气,并不像其他学究那样咬文嚼字,但正是这样的通俗易懂更令人影响深刻。令秦随愈觉得可惜的是,黄应恒讲学的次数比其他学究少得多。
下学时,槛窗映照着夕阳的柔光。
秦随愈被学究安排在今天清扫,他连同其他二人一起,将玉志斋回廊的落叶扫尽。学堂中人潮散去,便显得十分冷清,待秦随愈清扫完毕回到斋中时,竟发觉斋中还有一人未离开。
自秦随愈进门,何国器便神色淡漠地盯着秦随愈。秦随愈被这视线凝视,竟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能感觉到,何国器似是有话要说。
难道是因为那个纸团?
除此之外,秦随愈想不到其他理由。
“还不走?”何国器又将纸捏成一团,塞进秦随愈衣兜中:“回去再看。”
他又道:“我有话跟你说。”
闻言,秦随愈利落地将东西都打理好,便与何国器一齐走出了玉志斋的门。
在烛光的映照下,秦随愈拿起了那本封页残破的书,他目光沉沉。桌上还有何国器塞给他的纸团。秦随愈打开纸团时,只见在他那丑陋无比的回复下,何国器又写了一行小字,这几个字秦随愈都认识,显然是何国器担心他又不识得,才用了些简单的字。
纸上写着:带一本书来。
秦随愈看见这行字,压根就没有犹豫,他手里只有那一本书。
那时,何国器道:“我会教你读书识字,但能学到多少全凭你自己。”
秦随愈并不觉得何国器在说大话,以何国器的学识而言,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何国器问:“你意下如何?”
秦随愈求之不得,当即点头答应。但他知道,何国器绝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他问:“是不是因为黄学究?”
何国器没答,只道:“要想学就不能懒散,也别说稀奇古怪的话。”
懒散?稀奇古怪的话?秦随愈不解。
他自入学后何曾懒散过?虽然听柳慧成与柳元讲学时他是强撑着的,但也算不上懒散。稀奇古怪的话又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既然何国器愿意教,那他便认真学。
“先从识字开始教起,但需要书。”何国器对秦随愈道:“必须是学堂之外的书才行。”
这人的要求……好刁钻。
秦随愈平复心绪,问:“为什么……必须是学堂之外的书?”
何国器看向秦随愈,眼神中似是蕴含着某种深意。
良久,他道:“言出必行。”
夜间,县衙偏院中亮着烛火。
阎侯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茶盏已被他搁置在一旁许久。良久,他喝了一口,茶水竟是凉的。
小厮见茶盏已空,忙欲上前添茶。阎侯抬手制止,只说道:“下去吧,不用留人斥候。”
待小厮们退出屋内,一个抱着红木匣子的人却想进门,杜横抬手阻拦,问道:“这是什么?”
那人欲言又止,他知晓杜横是阎侯的心腹,自然与他们这些打杂的人不同,只好硬着头皮道:“是马圭山柳家村的村长托人送进来的,说是要呈给县尉。”
杜横闻言,眼神变冷:“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竟让你来办这种差事?”
那人连忙摇头:“我原本不想接,是他们硬塞给我的。”
杜横皱眉:“县尉这几日公务缠身,你送这东西进去是连饭碗也不想要了?快把这东西扔出去,免得惹县尉不快。”
那人有些犹豫,杜横的手却已握住腰间刀柄,顷刻间,那人便逃得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王保长去世的消息在外传得沸沸扬扬,往阎侯处献礼的人只多不少。保长的位置对乡里人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人人都想争一争。特别是柳家村的那位村长,他一天派人往县衙跑两三回,且乐此不疲。
阎侯对这样的琐事头疼不已,他勒令县衙一众官吏,若是遇见他人献礼,便要回绝,违者处分。
但要说令阎侯最为头疼之事,便是王成之死。王成任保长以来,便与许多县衙官吏交好,阎侯在听闻王成死讯后,便派官差慰问王成遗孀,但官差却向阎侯回报,王成之死有蹊跷。
那官差在王成家堂中石阶上,发现了奇怪的印记。官差用纸笔将印记描摹后,便寻着印记的指引寻找,竟发现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王成之死,切忽声张,此事牵扯甚大。
阎侯看到那封信时,便觉得不对劲。这纸上的字迹,竟与王成的字迹十分相似。而那官差描摹在纸上的印记,阎侯却觉得十分眼熟。
一时之间,阎侯脑中思绪杂乱。
此事说来也怪,王成去世已过七日,他的遗体却不为人所见,甚至连丧事也未开始筹办。官差问话时,王成家中的下人皆是不敢开口。
王成的内人向慧却道:“我原先在家中不经事,自然不知该如何料理。”
向慧这话说得敷衍至极,官差再问,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阎侯捏了捏眉心,为了调查王成的死因他已忙碌三天。今日上午,杜横倒是带回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杜横道:“大人,向慧这人实在可疑。王成暴毙的消息是她传出来的,我刚去王成家时,她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后来我再去时,她明显有所隐瞒,神情也变得镇定不少。”
阎侯却道:“王成为人和善,与他结仇的人寥寥无几,王家村的村民们也都受他恩惠......想必与此事有关之人,不在村中。”
杜横这才道:“下此结论为时尚早,我在村中茶肆里听到了一些消息,王春材和王成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阎清进屋时,特意找了一个离阎侯距离最近的椅子坐着,他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却一点也不严肃。
阎侯诧异道:“你还没回去?”
阎清将帽子摘去一旁,笑道:“堂兄还在忙,我怎么能抛下堂兄不管?正好我也可以学习学习经验嘛。”
杜横将探听到的消息告知阎侯,阎清也在一旁听着。当阎清听到杜横说出野猫时,他便灵光一现。
阎清道:“堂兄,我觉得野猫的叫声有问题。”
阎侯问:“怎么说?”
阎清难得显得正经,他道:“野猫在王成家院外嚎叫应该不是巧合,但也不会与神鬼之说有关。野猫的嗅觉敏锐,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王成的内人叫向什么来着?”
阎侯提醒道:“向慧。”
阎清这才接着往下说:“仔细一算,她传出王成暴毙的消息是在七天前,而村里人说听到野猫的叫声是在十天前。会不会王成十天前就已经死了呢?或者更早也不一定。”
阎侯蹙眉:“你的意思是,野猫是因为闻到了尸体腐烂的气味才会聚集在王成家院外?”
阎清点头,只道:“这只是我的猜想。”
阎侯觉得阎清说得有几分道理,虽然有些细节还需推敲,阎侯亦夸赞道:“你小子行啊,这几年果然长进不少。”
“跟在堂兄身边,自然是耳濡目染。”阎清不好意识地挠挠头,看着阎侯嘻嘻笑道:“若果真如我所言,堂兄便带我去荣尚堂吃一顿如何?”
阎侯点头应答:“行,若真是如你所说,荣尚堂的菜你随便点。”
阎清说的话,的确不无道理。而现在最关键的事便是,尽快将王成遗体交与仵作查验。若王成死的蹊跷,查明死因后便可顺藤摸瓜。
阎清被阎侯一夸,便信心满满。他道:“我们明天就把王成的遗体要来。他们若不肯,我便下文书。看谁敢说……”
阎清话未说完,一名官差急忙走进屋内。
官差抱拳道:“属下没有在村中找到王春材,村里人都说王春材在一天前就已经失踪了。”
王成死了,王春材失踪了……竟有这么巧合的事。
阎侯眉头紧皱。
官差打量着阎侯的神色,才道:“应州府的王参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这是他写给知县的书信。”
阎清接过信,看罢,便叹气道:“还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阎侯问:“怎么了?”
“这位王参军说,他听闻王成暴毙很是悲痛,想亲眼见一见父亲的遗容。所以在他到家之前,王成的遗体不能为外人所见。他还希望县衙能尽快抓到凶手,他知道王成是被人害死的。”
阎清将纸塞回信封,不满地嘀咕着:“王成的儿子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他爹的遗体别人就看不得了?官当得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况且,王成已经死了这么久,这位王参军却是今日才启程,看来以往县衙中有人说王成与自己儿子不睦已久的事,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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