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续:宝玉云游记》第一卷《残园泣血》
第 12 章世交冷:故旧避嫌
灵堂的烛火又矮了半截,烛芯爆出一点火星,落在青灰的地砖上,瞬间就灭了,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焦痕 —— 那地砖原是江南运来的青石板,当年铺设时,贾母还特意让人在砖缝里嵌了铜丝,说 “这样下雨天也不滑,你们这些孩子跑着玩也放心”,如今铜丝早已锈成了暗绿色,连砖面都裂了几道细缝,像老人脸上爬满的皱纹。
宝玉扶着灵案的边缘站起身时,指腹先触到了一层薄灰。从前府里洒扫最是勤快,别说灵堂这般重地,便是廊下的栏杆,每日也得用细布蘸着松香水擦三遍,连木纹里的积尘都容不得半点 —— 那时负责清扫的张嬷嬷总说 “老太太爱干净,咱们得把屋子收拾得亮堂些,才配得上她老人家”。如今却连贾母灵前的案几都蒙了尘,指腹轻轻一蹭,便能捻起一小撮,混着香灰,簌簌落在素色的孝帕上。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缝里还嵌着昨夜烧纸留下的炭黑,指甲盖泛着青白色,是连日守灵熬出来的憔悴;虎口处磨出了细茧,是夜里攥着灵柩旁的雕花栏杆,硬生生抠出来的。袖口的素绸孝衣磨出了毛边,针脚处的丝线都松了,是这几日来回摩挲灵柩时,被棺木上 “缠枝莲” 的木纹蹭出来的,那些松脱的线头飘在风里,像给这素净的孝衣,添了几道扯不开的愁绪。
“爷,您又站了半个时辰了。” 麝月端着一碗热粥进来,棉鞋踩在青砖地上,没发出半分声响 —— 鞋底的棉絮早被潮气浸软,连走路的脚步声都弱了。这双棉鞋还是去年冬天宝玉让针线房给她做的,鞋面用的是淡青色的缎子,如今缎面磨得发乌,鞋尖还破了个小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这几日府里的下人走了大半,那些年轻力壮的,早在抄家消息传来时就卷着细软跑了,剩下的多是跟着贾母几十年的老仆:张嬷嬷眼花,穿针都得凑着亮;李伯腿跛,走一步都得扶着墙;连从前最机灵的小丫鬟翠缕,也因家里穷,被爹娘接走了。如今连扫地的笤帚都换了把秃的,竹枝断了好几根,扫过地面时,总漏下些灰尘在砖缝里,扫着扫着,就听见笤帚杆 “吱呀” 响,像在哭似的。往日里丫鬟们走路时,环佩叮当响,混着说笑声,能把荣国府的每个角落都填得热闹;如今却只剩风吹窗棂的 “吱呀” 声,那声音刮过糊着白纸的窗棂,纸角被吹得翻卷,像谁在低声啜泣,衬得灵堂愈发冷清,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了,吸一口都带着刺骨的凉,顺着喉咙往下滑,冻得心口发紧。
宝玉没接那碗粥,目光落在灵堂正中的白幡上。那白幡是用府里最后一匹素绫做的,还是去年元妃省亲时剩下的料子 —— 当时元妃见这绫子质地好,特意留了些给贾母,说 “母亲年纪大了,做件夹袄衬着暖和”,如今却成了裹尸幡。白幡的边角裁得不甚齐整,剪刀的痕迹歪歪扭扭,是府里最年长的张嬷嬷颤着手剪的 —— 她眼神不好,剪到第三遍才勉强剪直,剪完后还抹着眼泪说 “老太太一辈子爱体面,这幡子剪得不齐整,委屈她了”。白幡垂下来的穗子被穿堂风拂得晃,一缕一缕的,像极了贾母生前坐在暖阁里纳鞋时,掉在膝头的棉线。那时贾母总会戴着老花镜,把棉线绕回线轴,笑着说 “线乱了就得理,理顺了才能纳出好鞋,做人也一样,得把心捋顺了”,可如今这 “线”,却再也理不顺了。他喉结滚了滚,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涩意:“昨儿让你查的,府里还剩多少现银?”
麝月的手顿了顿,瓷碗的边缘碰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响,又赶紧收住力,把粥碗轻轻放在案边的矮凳上。那矮凳是从前给贾母放脚的,凳面的红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还留着贾母常年坐的压痕 —— 她总爱把脚搭在上面,手里捏着个小暖炉,跟宝玉说从前的事。碗里的粥是用糙米熬的,上面飘着几粒咸菜,热气腾腾的,却没什么香气 —— 府里早就买不起好米了,这糙米还是周瑞家的去街口的粮铺赊来的。她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了灵前的安静,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前儿给老太太办入殓,买棺木、置寿衣,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周瑞家的去西城的‘恒昌当铺’问过,掌柜的见是贾府的东西,连看都没仔细看,就说除了那几件老古董 —— 就是老太太屋里摆的那对宋代青瓷瓶、还有先太爷留下的玉如意,其余的都当不上价。”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眼圈红了,“再说,那些古董是老太太传下来的,是咱们府里的念想,那对青瓷瓶还是老太太的陪嫁,咱们…… 咱们哪能把它们当了啊。”
“我知道。” 宝玉打断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灵案上的木纹。那木纹深一道浅一道,是几十年的岁月磨出来的,他从前总爱趴在案上写毛笔字,贾母就坐在旁边看着,还会替他把歪了的纸扶正,说 “字要写正,人也要做正”。如今案上的砚台早就干了,墨锭也裂了缝,只有旁边放着的一支狼毫笔,还是黛玉从前送他的,笔杆上刻着 “沁芳” 二字,如今也蒙了尘。“不报丧是不行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没个准头。昨夜守灵到三更,他靠在灵柩旁打盹,头歪在冰凉的棺木上,竟梦见了贾母 —— 梦里贾母还坐在荣庆堂的暖阁里,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蒙了层金粉。她手里捏着个蜜饯梅,用银签子扎着,笑着朝他递过来:“宝玉来,给你留了好东西,这是江南新送来的,甜得很,你小时候最爱吃。” 他伸手去接,指尖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棺木,那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瞬间就把梦惊醒了。醒来时浑身是汗,孝衣的后背都湿了,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再闭眼,满脑子都是从前府里热闹的模样:史太君带着湘云来做客,一进门就扬着声音喊 “老姐姐,我带着云丫头来看你了”,湘云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个糖葫芦,蹦蹦跳跳的;丫鬟们端着热腾腾的螃蟹宴上来,红澄澄的螃蟹堆在白瓷盘里,还冒着热气,贾母笑着给史太君剥蟹肉,说 “这蟹是刚从江南运来的,鲜得很”;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来拜会,穿着一身藏青锦袍,腰里系着玉带,还特意给宝玉带了柄玉扇,扇面上画着水墨山水,扇骨是上好的檀香木,闻着就清心,宝玉拿到扇子后,还跟黛玉在沁芳闸桥边一起赏玩;北静王更不必说,那年上元节,街上张灯结彩,灯笼的光映得满地通红,两人在街头并马而行,王爷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里系着玉带,还把自己挂在颈间的念珠摘下来,塞到他手里说 “这串念珠是圣上赏的,你心性纯良,戴着正好,能安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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