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作别
且说燕临去了一趟暨阳，查出了告状之人的身份，打算跟着线索继续追查。燕牧却劝他谨慎行事，毕竟齐少保当年投到了义忠亲王门下，又将当年敦亲王和义忠亲王谋反的事告诉了他。
燕临想了半天，道：“现在我只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有何冤情、告的是谁，我自己都不清楚，贸然写进密折，圣上如何判断？只会怪我处事糊涂！”
燕牧怒道：“知子莫若父，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你不过是想着一旦事情明了，圣上就算不想查，但天下人喊冤，圣上也不得不顺应民意！你当我不知道？！”
燕临毫不畏惧，反问道：“父亲，当年勇毅侯府蒙受不白之冤，您又遭歹人陷害惨死，难道您不希望有人伸张正义、为我等平反么？”
燕牧一拍桌子，道：“就算查案，也当顾及己身。我们燕家上下几百口人啊，你都不放在眼里么？”
燕临作揖，道：“此事自然由我一力承担，与他们何干？！”
燕牧骂道：“你真是蠢钝如猪，倔强如驴，你一力承担，你承担得了么？！义忠亲王一案，京城血流成河，多少家族灰飞烟灭。你忍心看我燕家，也遭此大难么？”
燕临沉默半晌，给燕牧磕了头，郑重道：“公理自在人心！这件事，儿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燕牧大笑三声，悲愤异常，似是在嘲笑儿子的幼稚，他撇开了头，不想让儿子看到他的泪光。
燕临转身回内院，月明星稀，茜纱窗透出一抹微光。烛火伴着吹进的冷风闪了一下，黛玉以手支颐，撑着眼皮子在等他。燕临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黛玉听见声音迎了上去，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可是饿了？”
燕临低头瞧她，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佳人如玉，体贴入微，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话，他真的忍心看到这样好的人，遭遇不测么？她身体素来不好，怎么承受得住呢？
燕临稳了稳心神，道：“我不饿，这么晚了，你不用等我。你身子本就不好，怎能这么熬着？”
紫鹃听到声响，连忙从梢间出来，给燕临端来酒膳。
燕临草草用了两口，就说要收拾东西，他一会儿要走。
黛玉端详他片刻，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临掩饰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性子急，总想早点查明白，早点回来陪你。”黛玉听了，松了一口气，微笑起来：“其实也不用急。可是想赶着正月十五么？”
燕临“嗯”了一声，转身就开始整理包裹。
黛玉又拿来一件青狐大氅，面子却是黑色素缎，低调异常。黛玉笑道：“你出门办事，穿这件方便。这天又冷，你注意身子！”
燕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心中生出万般不舍。
黛玉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半天催道：“早去早回！”
燕临亲了一口她的额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知道黛玉在看他，却没有回头。走了几步，燕临还是去了书房。
只见燕牧像入定一般，闭眼坐着。
燕临上前磕了头，低声说道：“若我……父亲再给林氏寻个好人家吧！因她中毒之后需要调养，吉神医说半年之内不宜有孕，所以…我俩并未圆房。”
一听这话，燕牧蓦地睁开双眼，蹭地站起身，指着儿子，第一次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燕临低头道：“拜托父亲了！”
燕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冷声说道：“她父母双亡，外祖母也去了，你这个丈夫她又靠不上，再嫁，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不成？你若死了，我必定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记到你的名下，叫她抚养，让她给你守节！”
燕临震惊，抬头看向燕牧，失声叫道：“父亲！”
燕牧背过身去，淡淡道：“你若舍不得她，记得活着回来！”
燕临无奈，转身就走，心中有些犹豫，黛玉什么都不知道，若他真出了事，难道他与黛玉的告别之语，竟是谎言么？
他素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第一次举棋不定，向前走了两步，转身往内院狂奔。
黛玉果然没有睡。屋里灯火通明，显然是算到他要回来的。两人双目相交的刹那，燕临眼睛湿润了。
“玉儿……”
“哼，我就觉得不对劲么！”黛玉冷笑一声，“果然是诓我的。”
燕临心虚。
“你大英雄、大豪杰，舍身取义，精忠报国，我就该听你话、受你的骗，我一介后宅妇人，见识少，眼界浅，不配听你几句真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也不是？”
黛玉也是一张利口，几句话问得燕临无言以对。
燕临张嘴半天，也不知怎么解释，最后讷讷道：“玉儿，是我不好，不该骗你！”
黛玉也哭了出来：“我们相处这些时日，纵然不是你侬我侬，也算是相敬如宾吧，彼此也应该了解一两分了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不知？你但凡说清楚了，难道我会阻拦你？我难道不曾读过圣贤书？我难道不懂得是非对错、不明白家国大义？”
燕临上前抱住她，也有些哽咽难言，都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只觉一腔柔情，却不知如何说与黛玉知晓。
半晌，他才道：“玉儿，我错了。此番去查案，是有些凶险的，我只是怕你担心我。现在，我回来跟你说清楚，只是你千万不要担惊受怕的。该吃吃，该睡睡，把身体养好了！”
黛玉推开他，待要再骂他两句，看他八尺男儿，哭成这样，到底不忍，半天才说道：“你每次出门，我必然是担心的。但嫁给了你，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这本就是我该当的。只盼你也念着我，做事谨慎些。只要你活着回来，比一千句一万句体己话都强。”
燕临都一一应了，最后又重重亲了一口黛玉，这才狠心走了。
燕牧知道儿子去了，虽然嘴上痛骂他，心里还是挂念的，到底叫来自己的一双贴身侍卫，吩咐他们远远跟着燕临，暗中保护他。
他们忠毅侯府的规矩，侯爷有四个贴身侍卫，小一辈的有两个。燕临只带着泰阿和龙泉，只怕不够用。
到了十五这一日，燕家各房又是大摆宴席，共庆元宵，独独燕临不在。燕牧道：“他娘舅半百寿，他赶去粤海了！”
众人便道：“天下娘舅大，这是应当的。”
燕敢私下跟燕牧说：“暨阳传来消息，丰水楼的那个姓姜的厨子莫名其妙摔下楼来，大正月里死了！”
燕牧心中一凛，借着子弟比武的名义，时时操练，将整个燕家的护卫都加强了。
女眷们不知底细，依然来往频繁，不是这一房请看戏，就是那一房请赏花，围着一盆红梅，也可以聊上半天。只是女护卫们也悄声站在丫头婆子堆里。整个燕家外松内紧，让人找不到破绽。
再说燕临，他这回是骑马，直奔姑苏。其实苏州也有锦衣军的百户所，但燕临却没有去找他们。
他寻了个客栈住下，夜晚偷偷去了林家，找到林氏族长林禾方①。林禾方见到书房前有人敲窗，吓了一跳，开窗见是燕临，知道事关重大，连忙侧身让他进来。
听闻燕临打听祝正卿的事，林禾方叹道：“如今知道他的人也少了。说来他真是一个奇人，明明中了举，前途大好，他却投军去了。好在他有真才实学，受到齐督师的赏识，听说也做到了行军司马，一时也有些风光，姑苏城里也有夸他的。只是……”
燕临问道：“只是什么？”
林禾方道：“前朝有人养寇自重，而齐督师荡平倭寇，东海既定，他自然只能功成身退了！齐少保真是这个！”说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齐少保去世后，‘齐家军’就散了，”林禾方叹息一声道：“那祝正卿回了我们姑苏，也没什么人去奉承了。想想也是，所谓人走茶凉嘛。后来，听说他去世了，丧事也不曾大办。”
燕临问道：“那他有后人么？亲朋故旧、旧日同袍，就没有去他丧仪的么？”
林禾方道：“没听说他有后人，所以身后事极为寒酸。二来，他旧日同袍，多半是浙江人，隔得远了，恐也没听到消息。对了，他也葬在阊门外，离叔叔的墓不远。”
燕临听到这里，发现线索又断了。只是知道祝正卿葬在哪里，他少不得也去拜祭一下。于是燕临辞别林禾方，走之前又叮嘱他近日要小心些。
来到阊门外高景山，果然找到了祝正卿的墓。借着微光，燕临仔细探查一番，发现这里有人祭扫过，应该就在最近。
忽听远处泰阿喝道：“谁？”
燕临亦听到动静，一手按剑，三人聚拢成阵，却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借着微弱的晨光，见一道身影往山下去了。
这也有可能是陷阱，但燕临别无选择，只能跟了过去。
一气追出三十里地，天亮了，他们来到一处村庄，看着普普通通，一个老农背着一捆柴火往里头走。燕临看了看他的脚印，追了上去。
“方才在山上窥视我们的，是阁下吧？”燕临问道。
①因为系统显示不出来，只能把这个字拆开来。
燕临（指燕牧）：我老父词锋犀利
燕临（指黛玉）：我老婆牙尖嘴利
燕临（指自己）：我长了一张笨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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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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