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眼入心

玉琬走进营帐,迎面便有士兵要搜查她身上有无佩剑,她是燕国公主,如此行为摆明了是有意折辱。

抬手示意那人动作稍停,玉琬却并未反抗,只是不紧不慢地环顾了一眼帐中位次,这才看向上位之人,微微一笑,道:“玉琬不敢多求来者是客,这入乡随俗的道理还是懂的,但玉琬终归是燕国公主,此番持节而来,亦是奉我朝陛下旨意为使,以表我国诚意。帝君若执意要搜,玉琬不敢不从,但区区士兵只怕难以信服,不妨便劳动坐上这位将军亲自来搜吧。”

楚恒泽眉头一挑,倒是没想到来人看着年岁不大,却如此泰然自若,短短几句话便巧妙化解自己的发难,又丝毫未曾落人口实。

他拿起桌上的一盏茶,用杯盖撇去浮沫,气定神闲地对上玉琬那双晶亮的眼睛:“昭慧公主果然如传言一般蕙质天成,只是公主既言诚意,又为何以薄纱敷面?若仅为着男女之别,难道燕王遣使时便未曾想过此不周之礼么?”

玉琬被他这番责人以严、待己以宽的话说的好笑,男女有别本就是旧礼,这定安帝却说的如此义正言辞,先前听闻北宸荒蛮、崇武不崇文,因此国中之人大多粗鄙浅薄,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但身处劣势,她也无意与人争执,爽快地摘下面纱,笑道:“玉琬一介女流,来时路上多有不便,原不是多大的事,既帝君有言,玉琬莫敢不依。”

楚恒泽喉间一滚,话到嘴边却在玉琬面纱掀去的一瞬直接咽了回去。

为什么会这样?

此等容貌,此等言谈、此等气度,太像她了。

只是眼前之人相较于与苏婉初见时年纪更小,容貌也偏清雅婉约,但这神态,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太过如出一辙了。

察觉到楚恒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来人脸上,董良抚着胡子露出了个心领神会的笑意,倒是魏广看的心头一惊,拧着眉,说道:

“燕都被围数日,公主此来可是为了受降么?”

“将军此言差矣,玉琬此来,是代表我朝陛下向贵国求和,我朝愿自此与贵国同谋,举十城以缔盟好,每岁贡之,但求……”

玉琬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楚恒泽,却被他的眼神看的身形一顿,险些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倒不是说那眼光里有多少亵渎,但却委实太过直白,更像是在看一位故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企图透过她去看一份不可追的往事。

玉琬赶紧收回了目光,垂了眼睫,这才将没说完的话完整地说了出来:“但求贵国庇佑,以保两国永无兵刃之祸,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楚恒泽见她神色,这才如梦初醒,匆忙按捺心神,十年生死两茫茫,斯人已逝,如今再怎么相似,也已是物是人非了。

在心里惦念也就罢了,但若是将这份感情放到一位敌国公主身上,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北宸兵围燕都已有月余,朕为何要以十城之利而弃燕都?公主这话说的只怕难以服众啊。”

楚恒泽话虽然这么问,可也没有半点要赶人的意思,反而伸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如公主所说,来者是客,请坐。”

两国征战日久,北宸自恃险隘兵强,又独擅东北二势,先是寇盗中山,纵兵钞掠,如今再攻燕国,玉琬自然想到楚恒泽不会轻易中途放弃。

原本此次疫病袭军,北宸自顾不暇,给了燕国反攻的机会。

但燕国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慕容玄告老还乡之后,燕国再无能掌大局之人,两位将领意见相左,互不退让,以至于燕都连防御守城都是勉强为之,直到燕王拿来写有[北宸欲有合西南齐攻之势,而京畿粮草已空,难与争锋,乞速援之]的密报给玉琬看时,玉琬才知晓事态已近失控。

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楚恒泽前后态度的变化,玉琬先向他颔首行了一礼致谢,这才状似平静地应言落座。

“玉琬听闻贵**中疫症已解,实在可喜,但贵国与我朝交兵已半载盈余,大疫之下,军士身心皆疲,纵然贵国有心攻城,只怕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帝君大智大勇,又何必令贵**士以元元之命就刃?若能就此休兵,对两国又何尝不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

“燕国所辖横跨东南、西南二域,疆土何止百城,如今以区区十城便想让我朝退兵,贵国主上是否太过敷衍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董良抚须开口,目光却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燕国公主。

方才楚恒泽隐隐露出的惊诧足以证明他心中所想,只是当局者迷,楚恒泽又是一国君主,许多话不便开口罢了。

再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割城让地终究不能治燕国要害,蛇打七寸,如此一箭双雕,董良又岂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于是,现在的局面变成了,三个人各有心思,却都出奇一致的盯着玉琬。

玉琬被对面几人盯的心虚,但身在敌营,又不能发作,只好端着镇定的笑容,低下头回避着他们的目光。

“那……帝君意欲何为?”

楚恒泽全程云淡风轻地看着二人的交锋,他怎会不知董良的心思,质子往来古来常有,但……

他忍不住将目光再次转向玉琬,只觉她的一颦一笑皆如心底之人重现般落在眼前——昔年苏婉惨死,他却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这些年每每想来莫不痛彻心肺。

这位燕国公主的确才貌具佳,又是燕王的掌上明珠,若令她留在燕国,以此谋略胆识,安知他日不会成为心头一患,倒不如釜底抽薪,将人收入北宸,一来令其长禁于深宫,二来也可叫燕王投鼠忌器。

若说起初只是动了议和的念头,如今楚恒泽这念头不免又多了几分。

“燕王思虑周全,既公主句句为国为民,朕若拂逆,怕是会落天下之人话柄,既如此,朕允了……”

玉琬顿时眼前一亮,转头看向楚恒泽,唇边漾起一丝放松的笑意。

楚恒泽一瞬不瞬地看着玉琬,有一刹那,他仿佛在她眼波流转间看到了晨曦万缕梳过云霞的光彩,眼前之人顾盼生辉,甚至比曹植比下的洛神更添几分灵秀。

“帝君果然仁民爱物,那玉琬便先代我朝陛下遥敬帝君安康。”

楚恒泽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回过神来,笑了笑,止住玉琬拜谢的动作:“且慢,公主先别急遥敬。”

玉琬放松了的神经再次紧绷,有些不明所以,却听一旁的董良接道:“我朝陛下的意思是,既然是贵国求和,那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才是。既然两国邦交,我朝便先行致意,十城所让就依贵国主上所言,但我朝所请,也望贵国主上肯为百姓割爱。”

听他主仆二人话中有话,玉琬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实在想不出来,既然割城之数北宸都应允了,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卖关子的。

“究竟是何请求,帝君不妨直言,若我朝陛下能够满足,必不会教贵国败兴而归,若……”

“这个请求,贵国定能满足,便看燕王是否舍得割爱了。”楚恒泽笑了笑,打断了玉琬的话。

什么意思?

她不解地看向楚恒泽,一双眼睛明净澄澈。

楚恒泽合拢拜帖,意味深长地看着玉琬,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显然不欲再言。

“天色已晚,朕派人送公主回去,明日董卿自会入燕城拜见燕王。”

[也望到时公主能够为国应允朕之所请。]

楚恒泽如是在心里添了句。

玉琬显然没想到当日军帐一行,竟让她此生身陷囹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楚恒泽至今也没想明白,当日允诺燕国求和当真是为了顾全大局还是为她一眼惊艳后的万籁俱寂。

楚恒泽将怀中之人揽的更紧了些,又将玉琬身上已落至腰间的锦被重新盖好,就这么看着她的眉眼。

当日若是西南齐攻,胜算远不止六成,无非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却能永绝后患,如今……

他将下巴轻轻搭在玉琬的头顶,给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怀里的人兀自睡的安然,长长的睫毛花蕾一般在如玉一般的面颊上遮下一道阴影,良久,楚恒泽轻轻叹了口气。

“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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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倚风独望冷清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