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寻衅观澜

入冬之后,年关便一天一天地近了,不知是因着证实玉琬的话,还是楚恒泽当真朝务繁忙,总之,自那一夜之后,直到玉琬病愈,楚恒泽都未曾来过。

渐渐的,后宫之中开始流言四起,先是说燕国有意遣质子来朝意图媚上,而后又说玉琬用尽手段不得遭了冷落。

玉琬整日闷在屋里,这种事情本就没什么机会传到她耳朵里,毕竟以她如今的位份和处境,阖宫之人既无需向她问安,她也无需去向别人见礼,倒是乐得两耳清净。

她本就不在乎这些,只在乎燕国能否安然,纵然偶尔观澜殿中的宫人窃窃私语几声让她听到了,她也未以为意,反倒心里还有几分庆幸,若这些闲言碎语能满足楚恒泽戏弄的心思,也算是助她一臂之力,免得楚恒泽一个不顺心觉得她日子过得安逸,又想起拿燕国做文章。

倒是翠竹受不了这样异样的眼光,总想着与那些人分辨几句,于是在被玉琬出口拦下第无数次后,愤懑地看向站在窗边发愣的玉琬,忍下一肚子委屈,转手替她披了件披风。

“想说什么?”玉琬并未回头,仍旧痴望着燕国的方向。

“没什么……”翠竹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回道。

玉琬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性,却又有意不肯明说:“真没什么?”

翠竹到底年岁较玉琬小些,心里藏不住话,犹豫着上前,忿忿不平道:“奴婢气不过,公主脾气好,但那些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们为何要一味忍气吞声呢?”

看着玉琬无动于衷的样子,翠竹嘟囔着补了句:“再说陛下什么时候冷落您了,您生病的时候……”

玉琬眸色一沉,显然不想再提病中的事,开口打断道:

“翠竹,这是北宸后宫,我是燕国公主,他们说的没错,燕北休战,名为和亲,实为质子,既如此,我又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

“可他们说您媚上,这明明……”

“明明什么?”

玉琬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夹杂着些许自嘲,不经然想起当日同楚恒泽说的话——

[玉琬进宫半月,陛下除了国事皆在玉琬这里,就为了做给后宫之人看的不是吗?]

[或媚或妒,更多的是觉得我一个败国公主不配至此,单就这个封号而言,便足够她们做文章了。]

[既然陛下与玉琬相看两厌,又何必非要在这里呢?陛下今日一走,恐怕明日,最迟后日便有好戏看了,陛下难道不以为趣么?]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又何必庸人自扰。

“瑕贵妃,淑妃娘娘来了。”

没有计较来报的宫人直呼自己的名号,因着这些日子有意无意被派来的教引姑姑的耳提面命,玉琬倒也知道现今北宸后位悬缺,唯有淑妃执掌宫权,魏庆云出身显赫,乃是镇国将军魏广唯一的妹妹,玉碗沉默了片刻,转身出了内室。

“请她进来。”

翠竹看着玉琬神情平静无波,一时也猜不透她心里所想,没想到才同人说着被欺负到头上,如今便来了个上门示威的。

倒也不怨翠竹认为魏庆云前来示威,毕竟——

“早就听说燕国多出美人,而燕国的慧昭公主更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本宫今日特地来瞧瞧。”

近一月来楚恒泽留宿观澜殿,后宫人人都慌了手脚,起初魏庆云只道是出于两国邦交,直到传闻愈演愈烈,这才有些坐不住了,但碍于楚恒泽在此,又不敢公然来探,总算等到楚恒泽回了紫宸殿,这才借着宫宴的由头登门。

魏庆云进门便看到玉琬静立殿中,整个人轻轻浅浅的,一双清亮的眸子配着白皙精致的五官,倒像是株深谷里养出的幽兰。

她上下打量了玉琬一番,目光落在她那身贵妃的装束上,只觉愈发乍眼。

“如今陛下忙于朝事,瑕贵妃又是远道而来,我本应替陛下多来探望,无奈这后宫里的琐事繁多,件件都要本宫亲自处理,一时间竟也没抽出空来,还请瑕贵妃多担待才是。”

语气中刻意咬重了瑕贵妃几个字,玉琬心知肚明,既然是来示威的,她又何必不满足人的心思?故而淡淡笑着奉迎了句:

“承蒙淑妃记挂,淑妃宫事繁忙,今日专程前来,玉琬已是感激,倒是这些时日玉琬未曾前去拜会,失礼之处也望淑妃容谅。”

“听贵妃这样说,那我便放心了,庆云自小长于将门,性子直爽,有时候做起事来难免有些粗枝大叶,比不上贵妃,自小养在燕国皇宫里,不知这观澜殿瑕贵妃可还住的习惯?”

“怎会?陛下气度不凡,未以玉琬为异国公主而有所介怀,一任起居皆派了人悉心打点,如今此处诸事玉琬大抵已经习惯,多谢淑妃关心。”

玉琬本意是想快些结束这些无谓的寒暄,刻意放低的姿态看在魏庆云眼里却显得志得意满,更让她警惕的是,玉琬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淡然,竟让她仿佛生生看到了当年的那位太子妃。

来观澜殿之前,魏庆云还能安慰自己陛下一时新鲜,如今却觉心中警铃大作,佯装关切道:“公主远道而来,又代表燕国和亲,为公主打点起居本就是北宸分内之事,不过我听说公主身上仿佛不大好,初入宫便生了场大病?日后可要当心才是,我瞧着陛下可是担心坏了。”

玉琬瞥了她一眼。

这要再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便罔她出身宫廷争斗之间了。只是刚要开口,却突然想起先前传闻说的皇帝对淑妃的关切,玉琬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竟生出几分想要将此局搅乱的快意。

“淑妃娘娘说的是,北宸与家国风物毕竟不同,玉琬难免水土不服,加之前些日子染了些风寒,是陛下小题大做,请了司药还不放心,偏要衣不解带的宿在观澜殿里,玉琬怎么劝都不肯听,偏玉琬又在病中没什么气力……”

翠竹刚端茶进来便听见自家公主这样一番恃宠而骄……不,惊天动地的言论,惊得她险些把茶杯奉错了人,幸而在淑妃欲言又止却又无法发作的低气压下找回了几分理智,将手中茶杯先奉给了客人,复将另一杯放在玉琬身边。

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人,翠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片刻之前还在云淡风轻的说着自己不过只是质子的公主。

淑妃显然也是没想到玉琬会突然冒出这样一番话,原也是授意而来,一早她找了个托辞去了紫宸殿试探楚恒泽,试探无果,却得了句让人入乡随俗的话,便想着借她这个封号好好嘲讽她一番,没想到她竟丝毫不掩饰的将陛下的宠眷摆到了自己眼前,果然,看着再怎么标致,骨子里还是透着南方女子的矫情。

伸手拿过手边的茶,魏庆云本想喝一口压压心头怒火,偏听这人似火上浇油般道:“是了,说起来,淑妃娘娘既掌宫权,日后也该多劝着陛下些才是,这一粥一药都要亲力亲为,若是伤了龙体可怎么是好?”

此话一出,翠竹瞬间瞪大了眼睛,着实不知是该给自家公主叫个好还是该拉着人一些,这姿态拿捏的活脱脱似一个没什么智商的宠妃。

翠竹探究的目光尚未挪到玉琬脸上,便听对面传来碎瓷声,赶紧转头看去,却见那位淑妃将才饮进去的茶尽数吐了出来。

“这是哪个该死的东西,竟敢如此怠慢,初冬时节,居然给主子们喝凉茶。”

凉茶?玉琬疑惑地执盏淡抿了一口,却觉温度正好入口,心知她不过是找个借口发难,笑了笑,道:

“淑妃何必动气呢?不过是茶罢了,再说他们也只是无心之过,教他们重新烹了便是”,说着,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宫人,“再去给淑妃娘娘重新烹一盏来。”

“不必了。”

魏庆云正在气头上,再听着玉琬言语轻柔,语气中却透着一股气定神闲的意味,愈发不肯退让,“贵妃不必袒护她们,贵妃身子娇贵,又是大病初愈,她们就是瞧您这般好的脾气,才敢如此怠慢。”

魏庆云来时本无意闹得兴师动众,但这观澜殿处处陈设看在眼里皆透着圣眷正浓,她从小到大皆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入宫后,楚恒泽虽心中记挂着苏婉,却也对她极尽礼遇,是以魏庆云处处顺意,哪里吃过今天这样的哑巴亏。

“本宫今日在这儿尚且敢奉上凉茶,可想而知你们平日里是如何慢待贵妃娘娘的。本宫眼里最是揉不了沙子。来人,将观澜殿里这一众胆大妄为的东西拖出去,每人杖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发落完一众宫人,魏庆云抬头看了眼仍立在玉琬身侧的人,想起方才玉琬的话,心头愈觉不忿。

“至于贵妃这位贴身侍女……”

她话未说完,便被玉琬看过来的眼神惊了一瞬,那目光中除却冰冷尽是说不出的凌厉,竟让魏庆云感觉仿佛看见了楚恒泽盛怒之下的样子。

玉琬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心头并无几分波澜,横竖都是北宸的人,魏庆云有意立威,她乐得作壁上观,却未想到她贪心不足,盯上了翠竹。

“淑妃既说一心为玉琬,玉琬不胜感激,不过翠竹是玉琬陪嫁,自小服侍,玉琬不惯旁人近身侍奉,淑妃如今既待玉琬如此维护,此时发落了她,岂非伤了淑妃本意?”

见魏庆云还未从方才的惊诧中缓过神来,玉琬笑笑,拍了拍翠竹的手,轻描淡写道:“不如这样,陛下册玉琬为贵妃,玉琬便是这观澜殿之主,淑妃若当真要罚,不如由玉琬代她们受过,如此以儆效尤,对淑妃来说,也更便宜些不是么?”

魏庆云此刻属实恨透了贵妃这个封号,也不知楚恒泽到底在想什么,竟册了个与她平起平坐的贵妃。

“贵妃这话便折煞我了。”魏庆云咬了咬牙,笑着回了句,玉琬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纵是她手握宫权,但单凭玉琬适才那几句恃宠生娇的话,她也是断断寻不到错处的

魏庆云忍不住又将玉琬打量了一遍,好个清冷孤傲的燕国公主,来日方长,她偏不信这观澜殿真能做到刀枪不入。

“你等如今做出这等欺主行径,本不该轻饶,但念及贵妃娘娘开口为你们求请,便免去那二十大板,每人罚奉三月,以示惩罚,本宫如此处理,贵妃可还满意?”

“北宸宫规严明,淑妃这样为玉琬着想,玉琬怎会不满意?”玉琬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春夜渡佛

岁岁平安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鸿雁曲
连载中倚风独望冷清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