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久不见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外,陈如愿跪于朱红绒毯之上,用刚刚学来、尚不熟悉的礼节向面前穿着明黄皇服的男人行大礼,心中因为祝祷仇人万岁而感到不适。

“起来吧。”景炎帝伸出手,却没有搀扶,虚虚示意身边的宫女扶她起身。因寻月是刚刚陪同入宫的,为保证天子安全,她并不能与陈如愿一道位于皇帝面前,只能站在不远处侍立。

陈如愿起身,这才微抬眸看向她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与意想中的不同,男人不是膀大腰圆、被酒色财气缠绕的模样,反而意外地干练强健,身材也十分高挑,眉目清朗,竟与自己真的有几分相似。陈如愿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血缘二字,厌恶自己长了与他相似的眉眼。

景炎帝也盯着这个捡来的女儿,确认过眉眼的相似后,便注意到了她圆润的脸型和饱满的唇瓣,都是那个曾让他讨厌的女人的模样。陈念清也是长了一张这样的鹅蛋脸,嘴唇水润饱满,可她偏桀骜不驯,性子清冷,具有一种冲突美的同时,也深深激起了叶长景的自卑,刺激着他的神经。

因而,当叶长景在面前少女的脸上,看到那他亲手毒死的女人的面貌时,心中又生出了那种别扭感,加上陈念清的死,有些扭曲的恐惧。

然而,这些情感很快被他压下,男人面色如常,平淡冷漠,按照流程完成了典礼其他的事项。

陈如愿被分配到了祥秀宫,一宫主位是芸妃,之所以安排她来此,也是因为芸妃膝下育有一女,不过一岁多点,皇后曾进言说芸妃也为人母,应当懂得如何照料女孩,景炎帝一口答应。

陈如愿与寻月入宫,先拜见芸妃。

芸妃待她礼数过半,才拉她起来:“元顺,往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陈如愿恍惚了一下,元顺这个封号,她还没有习惯。叶元顺这个名字,她总觉得不是在称呼自己。芸妃看着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脸庞年轻,却比少女多了一层妇人的母性和成熟,身材不高,眼神精明而锐利。

陈如愿问道:“还未见过海犀公主。”海犀公主便是芸妃一岁的幼女,出生时芸妃恩宠正盛,宫中以山野和深海珍宝装点,拳头大小的海中珠和夜里能发光的白犀牛角成堆。叶长景彼时刚刚登基不久,拣了海犀二字作为公主的封号。

芸妃笑道:“她在里屋睡觉呢,如今天气燥热,白日里都不带她出门,只傍晚出去,到时自会相见,元顺不必在意。”

陈如愿住在祥秀宫最西侧的一个偏殿,说是偏殿,其实不过是一个略大一些的屋子罢了,加上在西边,夏天时最为炎热,冬天时又最为寒冷。不过屋子方正,宽敞透气,陈如愿和寻月倒也觉得安定,着手收拾。

陈如愿打开布包,最上那册阿水递过来的史书赫然跳入眼帘。一下子,又想到李府。陈如愿忽然想起,李时深见到这卷册被自己归还在他的书案上,那么是不是也注意到了卷册旁的香囊?那是苏莺近来在练绣的作品,陈如愿在里面放了些橙皮并松木香灰,是李时深习惯的熏香味道。也不知,他佩戴了没有。

转念又一想,堂堂首辅的袍服下挂着一个小香囊,是挺有趣但是尴尬的,还是放在家里,不戴为好。

屋里还有几个侍女并几个太监,陈如愿与他们见过礼,让他们暂退到屋外,贴身的事还是寻月服侍着。一是因为陈如愿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动手,过了十八年自给自足的生活,这么多人服侍反倒不习惯了;二是陈如愿觉得宫中人情复杂,不比李府,又没什么安全感,尽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收拾,忽然有宫女进来禀报:“公主殿下,今晚有阖宫夜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为迎接公主回宫特意设的,还请公主殿下记着,别误了时辰。”

陈如愿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听到夜宴二字,本能有些抵触:“哦?是什么时候?”

宫女道:“酉时三刻开宴,可能会持续一个时辰。”

陈如愿点点头:“辛苦你了。”宫女低头退下。

寻月有些紧张:“小姐,哦不,公主,去夜宴有什么合适的衣服穿吗?似乎时间快到了。”

陈如愿想了想,道:“因为给娘守孝,我近来都是白衣素裙,但是今天这样不太合适,我穿些淡色礼服吧。”

寻月去翻衣柜,柜中是公主出席各种场合需要穿着的衣服,大多是朱红、深紫这样的华贵颜色,只一套深蓝的礼裙适合陈如愿如今的戴孝期,又不过分惹人注意。陈如愿也注意到了那件:“就它吧。”她并没有与寻月说,不穿白衣,不止是阖宫夜宴不合适,更多的是因为龙椅上那位亲生父亲忌惮娘的死因。

原来最忌讳母亲离世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她的亲生父亲。想到这,陈如愿觉得造化弄人。

衣服选好了,便也没别的事,因为孝期一切从简,陈如愿只选了一串白色玉珠作为装饰。带的行李不多,只一些贴身衣服,还有陈如愿近来养病巩固病情的药物,有内服的,也有外擦的软膏。不多时两人收拾好,原本冷冷清清的殿内变得朴素温暖,晚宴结束后便可直接安歇了。

离酉时三刻还有一段时间,陈如愿躺在床上随意翻看着那本史书,刚将那书微微举起,便有一张信笺掉了出来。薄薄的纸张,苍劲有力的字迹,除了李时深,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再这样留下痕迹。陈如愿愣了一下。

信笺上道:“藏锋守拙,机敏应变,保全自己。如有所需,可令阿水送进宫来无妨。”没写落款,眼前却仿佛看到李时深温和的目光,带笑的唇角,仿佛可以听到熟悉的声音。陈如愿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信笺靠近蜡烛,一点一点烧掉。

信笺烧掉了,只留下一小捧纸灰。十二个字,她小心翼翼记下,留待之后咀嚼。

不是不愿接受这份好意,只是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已经不知如何偿还。

开宴前,陈如愿与寻月依着皇家礼数先行参拜过皇帝、太后、皇后,再见过各位嫔妃,方才落座。夜宴设在月湖旁的望风殿,有山有水有风,纵初秋燥热,此刻也极为凉爽。陈如愿小心翼翼入座,寻月侍立在后。殿内早有美人歌舞,夜灯初上。陈如愿打量着周遭。

景炎帝沉着眸子,手微敲桌案,似在欣赏歌舞。皇后与太后不知在交谈什么。下首坐的前几位想必是得宠的贵妃,左侧为女眷,右侧为王亲权贵。王爷、侯爷和高官大多脑满肠肥,此刻目不转睛看着殿内歌舞,不时拍手叫好,颇有酒肉之气。只一位侯爷似乎在注意自己,那目光似有审视,亦有居高临下的打量,看得陈如愿颇为难受,连忙拧转目光。

正当她胡乱往旁边看时,却震惊地看到那个她以为永别了的身影。

不甚明亮的殿内烛灯,不但未曾削减风姿,反而平添几分光影暗沉的韵味。即便坐着也身姿端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酒杯,似在玩味。望见女孩震惊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传来,落在自己身上,男人似乎低眸微微笑了一声,而后也回望着她,遥遥举起酒杯。

似乎在说,好久不见。

明明才分开了不到一日,就是觉得,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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