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好想您

因为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陈如愿不能像李时深那样堂而皇之地举起酒杯,只微动了动杯,眼神努力示意,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李时深见了,笑得更深。风吹进殿内,吹熄了一盏远处的烛火,忙有宫女提着灯油去添。陈如愿这才觉得仿佛真的好久不见。

不是时间上的久,而是身份、地位、所处的环境巨变。明明昨天还住在回廊的两端,能得到他那样的照拂,一起吃饭,等他下朝,坐在他身侧的桌前读书写字。只是忽然才一天时间,她就变成了深宫中无声无息,甚至背弃了自己姓名的所谓公主,而他是当朝首辅,只能从悬阳门进出。

前朝,后宫,一条深不可测又高不封顶的壁垒,结结实实将他们二人几乎是永世隔绝。即便今晚能在宴会上相见,又如何?他们不再能够被接受并行,不再能够交谈,甚至不能够屡屡碰杯。

“堂上望,遥遥见。”一刹那,不知在哪听到过的戏词涌入心里,陈如愿只觉得仿佛今夜又见到他,自己无法再控制那隐晦的欲念。如果不见,那她可以说服自己,这是新生活的开始。可是偏偏隔着桌案人群,她遥遥望见了端着酒杯朝她示意的他,心中的贪念和渴求开始疯狂地生长。明明就在一殿之中,可却像隔着山隔着海,明明能看到烛火中他的面貌,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可却无法跟他说一句话。

她只十八岁,而他带着走过的比她多十年之久的路途出现在她最痛苦的雨夜,一次又一次将她从**的深潭中捞起来,轻轻放回岸边。她从未得到过父亲,失去了养父,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旧友,甚至如今失去了姓名。她还要再失去他。

青铜钟磬敲响,夜宴开始。嘈杂的望风殿内安静下来,众人屏息凝神,因景炎帝要发表致辞。景炎帝慵懒地靠在软榻上,说了一番照本宣科的话。陈如愿敛心听着,只是元顺、元顺,实在令她反感。

宴席正式开始,陈如愿端着酒杯敬了一圈,走回座位坐下。瞥见李时深独身坐着,并未在王侯的圈子里来回。联想到方才景炎帝讲话时,李时深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陈如愿忽然觉得李时深并不如一个臣子的范本那样,甚至,他有些对圣意的不屑。陈如愿对自己的猜想感到怀疑,因李时深官运亨通,这她是知道的,因此,她很快将这个有些阴暗的揣测压下去。

面前的菜色本来都是上好的,只是规矩太多、仪式太繁琐,陈如愿用筷子夹起一片汤里的火腿放进嘴里时,发觉它已经凉透了。瓷盅精致小巧,但是里面的汤完全冷掉,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的油花,看着有些腻。

不过,来参加这场夜宴的几乎没有人是奔着吃喝过来,众人各有心思。

当妃子的除了不时向景炎帝送去眼神,便是明枪暗箭地来回。王亲贵族忙着联络那根本不存在的感情,酒一杯接一杯。

当臣子的都是像李时深这样的高官,否则不能出席这样有内眷在场的宴会。他们大抵是最忙的,因为对其他人来讲,这场宴席或多或少有血缘或关系的成分,而对他们,则完完全全是换个地方打工。没有关系和血缘罩着,稍有不慎就可能是灭顶之灾,更重要的还有和王亲贵族的攀附交际。几轮酒喝下来,整个殿内酒味缭绕,加上半途继续的歌舞,真可说得上是完完全全的声色犬马。

李时深平日不常出席这样的宴会,在他当上首辅、站稳脚跟之前,的确参加各阶层宴会多次。而在他开拓自己的疆域之后,便占据了主动地位,想拒绝的人和事,全都有了能力去拒绝。就连春日宴,专门为李时深这种黄金单身汉设计的上层圈子交友活动,近几年他都次次缺席。

因此,在李时深与必要的、熟识的几人互相敬酒后,其中一位王爷打趣:“首辅大人许久不曾来,如今是要更上一层楼了。”言外之意,便暗讽李时深假清高,如今又要往上爬,才又来这种不痛不痒的夜宴。

李时深笑了笑,笑意寡淡,甚至有些威压:“王爷说的哪里话。今夜是恭祝陛下寻得爱女,谁敢有其他心思呢。”那人听了也笑笑,李时深向来喜欢不硬不软地说话,搬出皇帝来压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痛不痒地走了。

陈如愿百无聊赖地啜饮着杯中甜酒,拨弄着冷掉的菜色。有一味雪团极为好吃,她吃了一个,剩下的偷偷塞给了身后的寻月。

要去向李时深敬酒吗?她有些犹豫。内眷是不能交际外臣的,重则以国法论处,而后宫干政,一直也是宫中的红线。她几次三番拿起酒杯,最终又放下。初来乍到,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便将自己与李时深一同置于尴尬的境地。

所幸李时深极有分寸,整场宴席他未过来,亦未曾向她祝酒,甚至未曾再看她一眼。直至夜宴结束,陈如愿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却也隐隐有些失落。

宴席结束,已是深夜。可供外臣出入的悬阳门早已落锁,他们通常留宿在宫中统一设定的一处偏殿,有侍卫四面把守,杜绝他们与外界的沟通。陈如愿和寻月随着女眷走出望风殿,夜里的宫殿看着阴森森的,建筑给人的压迫感在黑暗中不知放大了多少倍。

陈如愿紧紧拉着寻月,两人提着一盏灯笼,凭借记忆往祥秀宫走去。只是,越走,周围的人越少,再走了一段,几乎完全看不到四周有人。

陈如愿低声道:“寻月,我们好像走反方向了。”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寻月本能地就要喊,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止住:“别喊,来了其他人,反倒不好。”

听到这声音,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见过大人。”陈如愿弯身行了一礼。

李时深笑道:“才进宫半天,规矩就变得这么多?”

陈如愿也终于放松地笑出来。方才整场夜宴,因记着自己的身份,都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大人,您是真的不知道这宫里的礼数有多少种,我都好奇是谁想到的,恨不得随身带个册子,遇到一个人便按等级查一下该行什么礼。”

李时深仍旧笑着,没说话。本来有很多想问小姑娘的话,因在宫中不便开口,怕给她招惹麻烦,索性不问了。想来,她这样聪明,一定适应得很快,也很好。

陈如愿想告辞,怕再待下去会引起麻烦。此时寻月已然退到了不远处,既不会打扰他们二人交谈,又能够观察周围的情况。陈如愿低头,正欲告别离开,却忽然,瞥到了什么。

借着不远处寻月手中灯笼微弱的亮光,陈如愿看见李时深腰间的玉带上端端正正系着那枚香囊。是她在离开前,曾亲手放在他书案上的那枚香囊。苏莺绣的纹路,想必再凑近一些,还能闻到她早已熟悉的熏香气息。

她只觉得血液有点往上涌,是方才夜宴时在殿内的酒气闻多了,还是甜酒喝多了?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就什么都想往外说。

“大人……我,我好想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在星际开密逃

重回杀马特时代掰弯年级第一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红衣行
连载中我是一块红豆大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