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日,御花园的杏花落了满地,被雨水泡得发胀。武绮思站在秋千旁,直到裙角被雨水打湿,指尖冻得发僵,才终于承认皇帝不会来了。
她慢慢往回走,廊下的青苔湿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刚走到拐角,就撞见了杨婕妤的仪仗。杨婕妤坐在轿中,掀开轿帘,见是落汤鸡似的武绮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哟,这不是慧美人吗?这么大的雨,在这里淋雨,是在等什么人?”
武绮思敛了敛神色,屈膝行礼:“嫔妾只是出来透透气,惊扰娘娘了。”
“透气?”杨婕妤嗤笑一声,“我看是等陛下吧?可惜啊,陛下现在在寿康宫陪着太后,怕是没空来看你这朵雨中花。”她说着,示意轿夫往前走,轿帘扫过武绮思的肩头,带着刺骨的寒意。
武绮思望着轿子远去的方向,攥紧了拳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而此时的寿康宫,皇帝正陪着太后说话。太后的头晕早就好了,不过是借口留他。见皇帝频频看窗外,太后笑道:“行了,哀家知道你心不在这儿,去吧。”
皇帝如蒙大赦,匆匆辞别太后,冒着雨就往御花园赶。可当他踏入杏花林,只看到空荡荡的秋千在雨中摇晃,地上散落着几片湿透的杏花,哪里还有武绮思的身影。
“人呢?”皇帝问身后的李德全。
李德全连忙回道:“奴才刚让人去看了,慧美人半个时辰前就回合欢殿了。”
皇帝望着空荡的林间,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他站在雨里,任凭雨水打湿龙袍,直到李德全再三催促,才怅然离去。
或许是淋了雨,或许是心里郁结,皇帝当晚就发起了高烧,病得昏昏沉沉。太医用了好几服药,才勉强退了烧,却也缠绵病榻数日,连朝都没法上。
杨婕妤借着侍疾的由头,寸步不离地守在养心殿,对外面的事严防死守,连武绮思派去问安的人,都被拦在了殿外。
“陛下,喝点粥吧?”杨婕妤端着玉碗,柔声细语。可皇帝只是闭着眼,没应声。他心里惦记的,始终是那个在雨中苦等的身影。
病愈后第一日,皇帝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往御花园去。他没走正门,从角门绕进去,远远就看见秋千旁站着个人,正是武绮思。她穿着一身月白色宫装,手里拿着本书,像是在等什么。
皇帝心头一暖,刚要走过去,就见林子里转出个人影,竟是尾随而来的杨婕妤。
“武绮思!你好大的胆子!”杨婕妤像是抓奸似的冲上前,指着武绮思的鼻子骂道,“陛下刚病愈,你就勾着他来这种地方,安的什么心?我看你就是个狐狸精,跟当年的纯贵妃一样,都是来祸乱宫闱的!”
这话戳中了皇帝的逆鳞,也让武绮思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没想到,杨婕妤竟敢当众提起纯贵妃,还把自己与祸乱宫闱扯上关系。
“杨婕妤!”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从树后走出来,“你在胡说什么?”
杨婕妤吓了一跳,见皇帝脸色铁青,连忙跪下:“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是这武氏……”
“住口!”皇帝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纯贵妃是朕的挚爱,岂容你污蔑?慧美人温婉贤淑,你却屡次欺凌!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不知何时候在一旁,显然是皇帝早就安排好的。
“传朕旨意,杨婕妤骄横善妒,口出秽言,降为正四品美人,即刻迁往北郊的静心苑,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入内宫半步!”
杨婕妤彻底懵了,瘫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陛下!臣妾错了!求陛下开恩!臣妾父亲还在西北打仗啊!”
“正是因为杨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你才更该谨守本分,而不是在后宫兴风作浪!”皇帝语气决绝,“拖下去!”
侍卫上前,架起哭喊的杨美人就往外走。她的哭喊声在林间回荡,渐渐远去。
武绮思站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她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动怒,更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如此严厉地处置杨婕妤,那可是手握兵权的杨家女儿啊!
“陛……陛下……”她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皇帝走到她面前,见她吓得脸色发白,眼神却依旧清亮,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杏花:“吓到了?”
武绮思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眶微红。
“别怕。”皇帝的声音柔和下来,“有朕在,没人能再欺负你。”他看着她,忽然道,“你既聪慧,又识大体,不该只做个美人。李德全,传旨,晋武氏为正三品婕妤,迁往芳林殿居住。”
从宝林到婕妤,连升三级,还赐居靠近养心殿的芳林殿。
这恩宠,简直是泼天的。武绮思惊得呆立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李德全躬身应旨,才恍惚回过神,连忙跪下:“谢陛下隆恩!”
皇帝扶起她,目光温柔:“起来吧。往后,好好辅佐皇后,打理六宫事宜。”
武绮思这才明白,皇帝不仅是在赏她,更是在给她权力。他要让她站得更高,足以对抗那些明枪暗箭。
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后宫。
中宫里,长孙皇后听着宫女的回报,只是淡淡一笑:“我就说她不是池中之物。升得快些,也好。”她早就看出皇帝对武绮思的不同,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
静心苑里,杨美人摔碎了最后一个茶杯,对着墙壁嘶吼:“武绮思!我不会放过你的!”可她被禁足在此,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再大的怒火也只能憋在心里。
合欢殿(此时尚未搬迁)里,却热闹得很。徐丽雅和萧巧蕊最先赶来,带来了亲手做的点心。
“姐姐,不,娘娘!你可真厉害!”萧巧蕊笑得合不拢嘴,眼里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徐丽雅也真心为她高兴:“这下好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更是挤破了门槛,有来道贺的,有来送礼的,连之前趋炎附势离开的康禄海,都带着徒弟跪在殿外,哭着求原谅。
武绮思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很平静。她对皇帝,早已不是最初的利用,那份在杏花树下滋生的情愫,在他为自己怒斥杨美人的那一刻,彻底生根发芽。
“青禾,去请温太医来。”武绮思对身边的侍女道。
温太医赶来时,还以为武绮思又出了什么事。听完她的话,才恍然大悟。
她要结束这场装病的戏码了。
“娘娘想好了?”温太医问道,“如今得宠,正是需要病愈的时机,只是……”
“我知道。”武绮思点头,“温太医,就劳烦您,让我慢慢好起来吧。”
温太医拱手:“娘娘放心,老夫省得。”
接下来的日子,武绮思的病情渐渐好转。她陪着皇帝下棋,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他三分,却又不显得刻意;她调的香,清淡雅致,恰好合了皇帝不喜浓郁的性子;她烹的茶,水温刚好,滋味醇厚,连李德全都说,比御膳房的茶侍烹得还好。
皇帝越来越离不开她,几乎每日都要去芳林殿坐坐,有时只是说说话,有时只是看着她读书,都觉得心安。
内务府的人见风使舵,不仅把之前克扣的份例、布料、首饰全都补了回来,还额外送了不少珍稀玩意儿,领头的太监满脸谄媚:“娘娘如今得圣宠,这些都是该有的,之前是小的们有眼无珠,还请娘娘恕罪。”
青禾看着那些东西,想起之前受的气,忍不住抢白道:“我们娘娘可不敢当。当初我们在凌波殿,连炭火都掺煤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有眼有珠?这些东西,我们不要,你们拿回去吧!”
那太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僵在原地。
武绮思看了青禾一眼,示意她别说了,又对那太监道:“东西留下吧。往后按规矩办事就好,不必如此费心。”
太监连忙道谢,灰溜溜地走了。
青禾不解:“小姐,干嘛还要他们的东西?”
“因为我们现在有资格要了。”武绮思抚摸着一支玉簪,那是内务府刚送来的,成色极好,“但也别忘了,当初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暖洋洋的。武绮思翻开书,目光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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