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栀子花的约定3

监狱食堂的伙食每天都重样,更没什么油水,久而久之,濯连栀总是夜间胃疼,所以每天睡不着不仅仅是因为心有防备。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手捏着筷子还没来得及吃对面就坐下了一个人,他不用抬眼去看,就知道是谁。

“你太瘦了,吃这么点怎么行呢。”李相单只脚支在座椅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膀大腰粗的男人,他边说着,直接往他餐盘里夹了块鸡腿,自以为体贴道,“半道上从狱长那截的,特意给你留了一个。”

濯连栀还是低着头,半个眼神都没落在那根鸡腿上,好像视而不见似的,动作很慢地夹了口米饭。

他吃饭的时候很斯文,小口小口的,没发出半点声音,脸上的皮肤因为不太好的身体状态透出了不太正常的憔悴的白,但由于长得实在优越,安静坐在一处都尤其赏心悦目。

李相看得心痒痒,贪婪的目光游移在他身上,似要将人剥个干净。

“啧啧,瞅瞅你这一身伤,看得我都心疼了。”他伸手,掌心正要覆在他手背上,濯连栀捏紧筷子,下一瞬直接朝他脸上袭了过去,与他眼睛正搁了一段不远的距离,速度快而敏锐。

凌厉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五官漂亮的男人眼底却透着彻骨的阴寒。

“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濯连栀阴鸷地笑了一声,危险又张狂,“老子对着你这张脸y不起来。”

李相丝毫不惧,反而笑得更加得意,脸上的皮肤随之一动,左脸一侧狰狞的伤疤就更加吓人了。

他牙齿泛着吸烟过度的黄,说话时挑衅般地舔着唇,当着他的面将那只手伸到了桌下:“就你现在这副劲劲的样子,老子胀得都要死掉了。”

粗狂的脸配着□□的动作,濯连栀瞳孔紧缩,嫌恶地瞪着他,胃里生腾起一阵恶心,渐渐抽疼的感觉,使得他全身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攥着筷子的手更加用力,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他!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被一只手抓住了,向前的力被往后拽,在筷子即将戳上去的前一瞬,整个人也被提着拉开,就这样被护在了一个人身后。

又是这个宽厚的肩膀。

濯连栀愣了愣,下意识去看抓他的那只手,现在看清楚了,露在他手背上的刺青是细细的竹子和几片稀松的竹叶。

“香香,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男人的声音还是冷冽的,说出的话却有些吊儿郎当,“我洁癖很重的,这么想碰,我不介意也帮你净净手啊。”

濯连栀看不到他的脸,所以并不知道他在说这种话时的表情是极致的阴沉,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维护和刻意强硬的警告。

这个“也”字用得妙。

靳远进来得有五年了,罪名是杀人,虐杀,五个人,全被剥了皮。

他入狱第一个月,李相也打过他的主意,结果差点被他整得全身骨折,后来他也找人偷袭围殴,无一不是差点被靳远反杀,其中有人趁他洗澡摸了一下他的后腰,直接被他剥了整只手的皮。

李相的脸色铁青,平时再是横,在靳远面前也是带点怵的,不敢惹,也没能力惹,所以,全监狱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敢叫他香香的。

“怎么敢碰远哥的人。”他脸上半晌才扯出一个笑,极其牵强,“这么漂亮的人物,我就没忍住过来看看,你知道的,我就欣赏美好的东西。”

“这样啊。”靳远像是恍然又无芥蒂般啊了一声,尾音上扬,眼底带了笑,可语气却是更冷了,“可我觉得你的眼神也挺脏的,怎么办呢?”

李相这下笑都笑不出来了。

“靳远,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靳远不以为然,话音森冷:“如果我偏要得寸进尺呢?”

两方僵持,这也是这么些年来靳远第一次明面上与人硬刚,都知道他是为了护着那个新来的大明星,任谁看都是靳远也看上了他。

“哎呀,怎么搞得这么僵啊。”

一个中年男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过来,脸上是温和的笑,“阿远,怎么今日动这么大的气。”

他走过来时,沿路的人也恭敬地尊称他一声“郎叔”,在狱里呆了有二十年了,在外面时就混得风生水起,谁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他走近,站在两人中间,有意无意扫了眼靳远护在身后的人,心里叹气。

“郎叔。”

李相先唤了一声,面上虽还带着几分不服,这会儿倒也规矩地起身了。

靳远蹙了蹙眉,手上又是一紧,随后才笑着叫了一声“郎叔。”

“唉,阿相啊,这狱里你沾过手的没二十个也得有十个了,怎么,还不够?”郎叔摆了摆手,又拍了拍靳远的肩膀,话却始终对着李相,“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重欲可不是什么好事。阿远好不容易有了点心思,不就是个男人嘛,也至于你俩伤了和气?”

靳远没说话,脸上始终带着没什么温度的笑。

李相从来就最尊敬郎叔,自然听他的劝。

“郎叔说得对,是我分不清轻重了。”他又是露着那一口黄牙,“远哥见谅,我这人啊就为下面这二两肉活着。既然是远哥想要,我就不沾了,祝您,玩得愉快。”

靳远耸了耸肩,舔了舔自己那颗锋利的虎牙,笑容更加肆意:“那就多谢香香了。”

这一句“香香”不知多了几分的嘲讽。

看完全程的濯连栀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从一开始的怔然到最后也只是摆足了一个看客的姿态,等人群散开,握着他手腕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终于松开,他才慢慢将思绪回笼,好奇地端详着这个人。

他叫靳远。

男人长相清隽,却生了双含情的桃花眼,仿佛看着谁都带着爱意,在明显的身高差下,他投下眼时睫毛微垂着,盖住了眼里深沉而复杂的碎光,似在透过他依稀凝望着谁。

濯连栀挑了挑眉,目光里带了些审视。

“还吃饭吗?”

靳远下巴一抬,示意着桌上的残羹冷炙。

濯连栀一时没答,可对方应该压根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抽出他手里那根筷子,端住餐盘,连同那多余的鸡腿一起,倒进了李相的餐盘里,甚至极其心安理得地无视了对方的视线,重新拉着人离开了食堂。

从食堂到监舍的路上,两人的手就没松开过,吸引过来的目光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打量,好事者也会戏谑般吹一记口哨。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大明星是靳远看上的人。

濯连栀不至于看不出他的用意。

“你为什么帮我?”

终于,在四周没有明显的人影后,濯连栀挣开了他的手。

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掌心里一空,靳远捻了捻指尖,将那只手收进了裤兜,明明是同样的服装,穿在他身上却是一种莫名的味道。

“也没什么。”他毫不收敛地直视着他,给出了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回答,“你长得确实好看。”

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带丝毫的杂念。

濯连栀皱了下眉,没当真,但也没再继续问。

“总之,谢谢。”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靳远的做法给他排除了绝大部分的威胁,至少能让他在这里过得稍微安稳一些了。

靳远在监狱里不属于任何一派,没有小弟,没有伙伴,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濯连栀。

在其他人眼里,大明星至多就是个玩物,可显然,靳远倒是极重视这个玩物,做什么都要陪着,生怕被人碰脏了。

起初新进来的人也有胆大的动过心思,除了被濯连栀本人揍一顿外,靳远还要再给人加一餐。

动濯连栀等同于动靳远,成了这所监狱人人都记着的事,靳远没有小弟,可并不缺少想要讨好靳远的人。

“远哥。”

一个光头走了过来,直接将一盒红烧肉放到了桌面上,讪讪的笑着,“家里送进来的,你们尝尝。”

濯连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对面,却见靳远同样看了过来,笑吟吟地问他:“喜不喜欢吃红烧肉?”

这段时间没少人给靳远送东西,濯连栀其实是有些好奇的,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身份?

“问你呢。”见他发呆,靳远直接挑了一块纯精瘦的肉递到他嘴边,眉眼间有着无奈,“发什么呆呢。”

红烧肉的味道浓郁,对于久不沾荤腥的濯连栀来说是种诱惑,他抿了抿唇,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投喂。

靳远笑了,将那块肉反手放进自己嘴里,然后看向光头:“谢了,不过我家大明星似乎不太喜欢。”

濯连栀再次攥紧了筷子,埋下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不过刚闻过肉的香味,此刻面对这样明显寡然无味的素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了。

见状,靳远又笑了。

“别跟我客气啊。”

光头是郎叔的人,对靳远的态度带着同样的优待,他说着,直接抓着饭盒就要往靳远餐盘里倒,被他阻止了。

靳远将筷子倒转换了一头,象征性地夹了几次,只不过全是放在了对面的餐盘里。

光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目光戏谑,心里却是感慨。

“很好吃。”靳远此刻道的谢意里多了点真诚,最后将依旧还剩下大半的饭盒推了回去,“替我谢谢你的家里人。”

“嗐,远哥客气了。”

光头朝他抬了抬下巴,又瞥了眼低着头的人,哼着小曲走了。

濯连栀咬着下唇,眉头紧紧蹙着,眉心微微收拢。

“啧。”

靳远舔了舔下颚,单手支着脑袋,桃花眼里满是莫名的温润,“真不喜欢啊?”

呼吸一滞。

濯连栀抬眼,复又垂下,缓慢摇了摇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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