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敲打着窗上的玻璃,像是为这场仓促的权力交接奏响的背景乐。
陈振强的棺椁已然下葬,但弥漫在“和义盛”总部后厅的硝烟,才刚刚开始凝聚。
你坐在那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红木会议桌的首位。这张椅子,曾经属于你的父亲李山河,后来属于陈振强,现在,却荒谬地由你坐着。
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衣料传来,让你如坐针毡。
母亲红姐并没有坐在你身边,她只是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安静地品着一杯茶,仿佛只是个旁观者。但你知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震慑和最大的靠山。
会议桌两旁,泾渭分明。
右手边是以钟叔、福伯、黎叔为首的社团元老们,他们面色凝重,是眼下将你推上这个位置的主要支持者,或者说,是希望借你这个“正统”名义来维持平衡的操盘手。
左手边,则是陈振强的儿子们,当然包括那位神秘的私生子。
熙蒙依旧笑得春风和煦,他甚至贴心地将一瓶矿泉水轻轻推到你面前,低声道:“阿清姐,喝点水,脸色有点白。”他对你的关怀倒是无微不至,却让你感觉像被一条冰冷滑腻的蛇缠住了手腕。
胡枫则毫不掩饰他的敌意,双臂抱胸,歪靠在椅背上,时不时用挑剔的眼神扫视你,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
那个私生子熙泰则坐在最角落,几乎隐在阴影里,自始至终低着头,玩弄着手中的一枚金属打火机,开合之间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咔哒”声,仿佛在计算着时间。
而熙旺,坐在胡枫旁边,那身黑衣衬托的他脸色更冷。他从进来后就没看过你一眼,只是偶尔将冷冽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元老,或者窗外灰蒙蒙的雨幕。他的周身都好似冒着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降低了几度。
看着眼前这对气质迥异的兄弟,你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片段。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有着高大石榴树的大院子里,阳光很好。年幼的熙旺像个闷葫芦,独自坐在石阶上擦着一把木制的小刀,神情专注而冰冷,与周围嬉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而同样年少的熙蒙则穿着干净的小衬衫,笑眯眯地拉着你想加入游戏,嘴里喊着“阿清姐姐,我们一起玩”,但那笑容背后,似乎总藏着点怕你抢走他玩具的小心机。
记忆像褪色的旧照片,只有阳光和模糊的影子,但那种疏离与表面亲热交织的感觉,却与此刻如此相似。
“好了,人都到齐了。”钟叔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今天召集大家,一是送强哥最后一程,二来,社团不可一日无主。根据元老会的共同决议,由李山河先生的独女,洛屿清小姐,暂时接任话事人的位置,稳定大局……”
“我反对!”胡枫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戾气:“钟叔福伯,还有黎叔,你们是老糊涂了吗?我们陈家没人了?要一个外姓女人来指手画脚?她懂什么?懂怎么砍人还是懂怎么看账本?”
“胡枫!坐下!”福伯掌管财权,最重规矩,沉声呵斥:“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推举洛小姐,是元老会的一致决定,是为了社团的稳定!”
“稳定?我看是你们想趁机揽权吧!”胡枫口无遮拦,柳玉茹虽然没在场,但显然她的怨气已由儿子全权代表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声音,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吵赢了,位置就是你的了?”
是熙泰。
他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一开一合的打火机,火焰明灭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眼底,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胡枫虚张声势的气泡,也让会议室的气氛更加凝滞。胡枫胀红了脸,想反驳,却在对上熙泰偶然抬起、那毒蛇般幽冷的一瞥后,气势莫名矮了半截,悻悻地闭上了嘴。
“小弟,话不能这么说。”熙蒙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轻易压过了胡枫的咆哮:“阿清姐是李伯伯的女儿,论身份,比我们谁都更‘正统’。元老们的决定,肯定有他们的深意。”
他话锋一转,看向你,笑容无害:“只是,阿清姐,社团的事务繁杂,刀光剑影的,我们也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应付不来,再受了惊吓。不如……你先挂个名,具体的事情,让我们兄弟几个和叔叔伯伯们先处理着,你慢慢学?”
这话听起来体贴,实则狠毒。这是要彻底将你架空,变成一个纯粹的人形傀儡。
你手心有些冒汗,知道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否则你的戏码在未开始就要落幕了。
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抬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谢谢蒙弟的关心。”你刻意在“关心”二字上加了重音:“我既然坐在这里,就不是来当摆设的。我不会砍人,但我想,管理一个组织,除了打打杀杀,更需要的是规矩和头脑。至于账本……”你看向福伯:“我想,福伯会教我的,对吗?”
福伯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自然。”
你这话是在表态,也是在试探,更是将了熙蒙一军,让他明白你不并怕事,并且你要管事。
一直沉默的熙旺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头,第一次将那双寒潭似的眼睛直接聚焦在你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猎物般的冷静。
“规矩?”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窗外的闷雷:“社团最大的规矩,是实力。你有什么?”
他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接刺穿了你所有的伪装。
你有什么?你除了一个早已逝去的父亲的名头,和此刻母亲坐镇带来的短暂安宁,你一无所有。
“实力……”那个阴柔的声音再次从角落飘来,熙泰终于停下了玩弄打火机的动作,抬起眼皮,那目光像淬了冰一般,缓缓扫过你和在场的每一个人:“……不就是看谁能让大家心甘情愿地卖命,或者,不得不卖命么?说再多,不如做一件。”
他的话依旧简短,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他点破了□□权力最残酷的本质,也把你逼到了必须立刻拿出“事实”而非空言的墙角。
比起熙旺的直接质疑,熙泰的话则让你寒意更盛,因为他把血淋淋的规则摊开,并冷眼旁观你是否能玩得转。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连胡枫都闭上了嘴,幸灾乐祸地看着你。熙蒙的笑容淡了些,眼眸流转处,似乎在评估着熙旺与熙泰这番话带来的影响。
你被问住了,那股热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后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苍白。
就在你几乎要溃败的瞬间,坐在墙边的红姐轻轻放下了茶杯。瓷器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叩”,不大,却像一道无声的命令,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平静地看向熙旺,又若有似无地扫过角落的熙泰,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阿旺,你离家早,可能忘了。你山河伯伯当年创立‘和义盛’的时候,身边除了几个愿意跟着他拼命的兄弟,也是什么都没有。实力,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看谁敢扛事,谁扛得住事,让底下的人能不能心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熙蒙、胡枫、熙泰,最后回到熙旺身上:“阿清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元老会认为,此刻只有她,能让大家暂时把刀收起来,坐下来谈,这就是她现在的‘实力’。你想证明你更强,可以,按道上的规矩来,让大家心甘情愿跟你,我们绝不阻拦。但在那之前……”
红姐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再敢公然质疑元老会的决定,就是在打所有叔伯的脸,也是在打我这个和义盛未亡人的脸。山河虽然不在了,但我红姐,还没死。”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熙旺与红姐对视着,他冰冷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复杂的波动,是忌惮,是回忆,或许还有一丝丝的……敬意?几秒钟后,他率先移开了目光,重新望向窗外,算是默认。
熙蒙立刻打圆场,笑容重新变得灿烂:“红姨说得对!是我们欠考虑了。阿清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有什么需要弟弟们跑腿的,尽管吩咐。”他这话说得漂亮,但你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退却。
第一次社团会议,就在这种表面暂息干戈,实则暗潮更汹涌的局面下结束了。
元老们先行离开,红姐也拍了拍你的肩膀,递给你一个“撑住”的眼神,便在华姐陪同下离去。
你知道她不能时刻护着你,既然选择回来,很多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去面对。
胡枫冷哼一声,摔门而去。熙泰则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口。
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你,和正要往外走的熙旺。
在你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说了一句:“小心那些老家伙。”
你猛地一愣,转头看他。他却已经大步离开,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和一句意味不明的警告。
你独自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窗外雨声未停。你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条鱼,周围全是磨刀霍霍的厨子。
而熙旺那句冰冷的警告,是提醒你水已烧开,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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