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醇烟道:“安定候夫人正等着回太后话呢。”
太后看了廖醇烟一眼,倒是不带什么情绪。她是宫中成精的人了,也不会叫别人看出什么来。
她哈哈笑了两声,道:“诶呀,哀家一时与你们说话说得兴起,忘了这茬了。”
她对苏棠道:“哀家曾听闻陛下说,安定候夫人父亲是文坛俊杰。你父亲沈墨文的名号,便是哀家这等深宫妇人也是听过的。”
她又问,“你家中可有甚么兄弟姐妹?你这般的人才,料想他们也不差。”
苏棠心道他们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能打听出来,岂有不知道这些的事。
“回禀太后,臣妇母家只得臣妇这么一个女儿,并无血缘兄弟姐妹。”
太后点点头,道:“似是太单薄了些,哀家今日见你进宫来,也只带了个侍女。若是有个甚么姊妹陪伴,也不至于这么孤清。”
她话里有话,苏棠沉下心,端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后看了眼廖醇烟,伸出涂着丹寇的手指拍了拍她的手背,对苏棠道:“安定候夫人,你看哀家的侄女,醇烟县主如何啊?”
众人一时都惊了,心道太后搞这一出,难道要逼安定候夫人给醇烟县主让位?
雪芽面上急地很,但是牢牢记得出门时姑娘与她说的,不论发生何种事,她都不能主动生事,一定要听候苏棠的吩咐。
实在因为宫里贵人多极了,稍有不慎,恁是个谁都能揪住她的错处,将她乱棍打死。
雪芽头先见着宫门森严,一路规矩又重,已是紧张极了。如今见这太后无故发难苏棠,更是心焦。
廖醇烟也吓了一跳,不知这档口,太后突然提起她做什么。又听得是这样的话,当下大惊。面上的惊慌神色,掩都掩不住。
太后却跟没瞧见一样,仍旧拍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地问苏棠,“安定候夫人,你还未答呢,哀家等着你的答复。”
苏棠算是看明白了,横竖太后总要拿她开刀。
她道:“县主灿若星辰,卓尔不群,实乃京中贵女的典范。”
太后似笑非笑道:“是么,看来安定候夫人与哀家所见略同。只是可惜啊,有些人错把鱼目当珍珠,不识好赖。你说这鱼目岂可与珍珠混为一谈?”
这下众命妇与宫妃都安静极了,太后口下之意,谁是珍珠,谁是鱼目,不言而喻了。
左右无论苏棠如何说,这块鱼目她是当定了。
“珍珠鱼目,却是看对谁而言了。有道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不过县主天人之资,自不在此列。”
太后本就是想当众予她难堪,瞧着她一路走来弱柳扶风的样子。说话也柔柔软软的,还道她是个娇弱的。
没想到样子虽娇,这性子却是绵里藏针。
“呵!”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倒是没瞧出来安定候夫人这般的好口才,只是这种情爱之言,说出口来,倒是失了当家主母的体面。”
“太后您说什么呢?这宫里头还能有谁比您更体面?”
一道如莺啼的女声传来,隔着花丛,众人还未见着她的人影。
在后宫当中,太后跟前,如此无状,简直是在打方才太后训诫苏棠的脸。
苏棠心下好奇,这到底是谁?听着声音,又观太后脸上不愉的神色,料想必不是公主之类了。
然而这声音又如此年轻,言语间又这般肆意,不是公主,那便只有皇帝的妃嫔。
似是验证她的猜测一般,果然不一会儿就响起太监尖利的声音,唱喏道:“嘉贵妃娘娘到!”
话音刚落,满园的命妇与宫妃都站起了身,便是廖醇烟也离席了。
来人是一位衣着靛蓝色宫装的俏丽女子,她那宫装上绣有金色的鸾凤,行走之间,那鸾凤仿佛是活的一般。
后宫之中,唯有皇后、太后才可着凤袍,但是若是皇帝准许,受宠的贵妃或是皇贵妃也是可以穿绣有鸾凤的宫装。
嘉贵妃头上遍布金饰,额前点着花钿。一双凤眼妩媚动人,那眉尾更是细而长,直将个妖艳宠妃的气势描补的足足的。
她不同于寻常宫妃那般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都似婀娜多姿的水蛇一般游过。
走到众人跟前,她也不似多在意,抬起衣袖随意一挥,道“起来吧!”。
又转眼去看太后,见廖醇烟在一旁站着,便道:“哦,县主又进宫陪伴太后了?要本宫说,这有些事情啊,长辈可是替你做不了主,毕竟人家不愿,旁人还能绑了他不成?”
她自己说完,看向太后越发黑沉的脸,以及廖醇烟隐忍不发的神情,心中愈发痛快。
浑不在意的,嘉贵妃又说道:“太后可要饶恕嫔妾粗鲁之状,毕竟臣妾小门小户出来的,比不得贵女们懂规矩,知礼仪。”
说罢,拿手轻抚了鬓边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的发簪,娇笑道:“不过呢,陛下便是爱臣妾这样的性子。说臣妾质朴纯真,极为难得。”
她一来,这一通抢白,简直是把刚才太后对着苏棠指桑骂槐的话,全数都还了回去。
嘉贵妃绕了一圈,扭头看见苏棠在边上站着。
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是哪家的夫人,生得这等标致?”
若是没有她方才这么一通抢白太后,苏棠都要信了,不过目前到底她算帮了自己。
便答道:“回贵妃的话,臣妇是安定候府上的。”
贵妃呵呵笑起来,对她身旁的麽麽道:“难怪,难怪,夫人这等容貌,也就安定候才与之相配。”
“贵妃谬赞了。”
嘉贵妃巡视了四周,见左边席案前空了个缺,便知道那是苏棠的席位。
便指着那席位对苏棠道:“夫人何不落座?”
又转头笑盈盈地对太后说道:“嫔妾原应该常来侍奉太后左右,只是陛下常常离嫔妾不得。这不,今日得了空,也让嫔妾来敬敬孝心!”
说着,扭着水蛇一般的腰线,朝着亭子里走去了。
自她进来,众宫妃无一不绞紧了手帕,真个是厌烦了她,无奈她盛宠在身,位分又高,都奈何她不得。
太后面色不爽,沉沉地唤了声“嘉贵妃!”。
嘉贵妃置若罔闻,反倒对立在下首的苏棠道:“日头怪毒的,夫人还站着作甚?莫不是中暑了?真个要晒出好歹来,安定候该心疼了。这安定候一心疼,自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为皇上办差。这......陛下就要辛苦劳累了.......”
她一顿夹枪带棒,太后老大不爽,又看着苏棠苍白的脸色,这才道:“贵妃既开了口,安定候夫人便席间落座吧!”
不料贵妃又道:“麽麽,去将前日陛下赐下的清热丸取了,与夫人吃了。我与夫人投缘,一见如故,有着这么个好东西,也想分与夫人。”
贴身伺候的麽麽应了声,便从小花园离开。
苏棠确实有些晒得不舒服,雪芽也有些不支,只敢小心扶着她。
正在这时,苏棠听见太后宫中的鸟儿道:“谁是苏小棠,大狸猫传信,说你夫君已经进入宫门了。”
雪芽见苏棠突然站住不动,便低声道:“夫人?”
苏棠摇头道:“没事。”
继续走到席案前。
她落座之后,记起大狸曾经和它说过,说自己曾经在没有开口的情况下,与大狸说过话。她自己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是没有开口的,眼下她想试一下。
苏棠略低着头,趁着这会儿太后的注意力都在嘉贵妃身上,她闭着眼,尝试集中注意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与对面廊边着的树梢上的那只鸟说话。
先传达一个简单的念头,比如表明自己的身份。
苏棠尝试了好一会儿,终于她仿佛意识到自己心里在说,“小鸟儿,我是苏棠。”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心下有些泄气。
正欲睁眼,却听见有鸟儿在回应她,“你是苏小棠,你在哪里?”
“在你对面,一位身着紫色衣衫的夫人旁边。”
谢天谢地,今日命妇当中只有一人着了紫裳。
“太好了,终于又遇到一个能听懂我话的两脚兽了。”
“又?”苏棠心里咯噔了一下,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能听懂动物的话。
那鸟儿遗憾道:“太可惜了,它现在不在这里。”
苏棠因为着急着问季成昭的事,只能先把这个抛掷一边,问道:“你认得大狸,它与你说我夫君进宫来了?”
那鸟儿吱吱叫,“我在冷宫那边遇到的狸花猫,它叫我给你传话的。”
大狸怎得来了?还去了冷宫?
他们一人一鸟,一个双唇紧闭,一个吱吱叫个不停。
太后嫌这鸟儿吵闹,叫来个使女,将它赶到别的地方去了。
头先与太后交谈的老王妃是个心慈的,家中宠爱的孙女儿和苏棠也是上下年纪。见着苏棠一直眼睛紧闭,便问她道:“安定候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苏棠这才把眼睛睁开,歉然道:“略有些头晕,不碍事的。”
老王妃趁太后没注意,悄声对她说道:“嘉贵妃叫人取清热丸与你了,那是个好东西,便是热天中了暑。你吃了,便会好些。若是旁的宴会也就罢了,你身子不爽利,告个罪也就是了。只太后这菊宴,你若提前离了席,怕是.......”
怕是正给太后作筏子了。
苏棠心道,便是她再乖觉,太后看她都不会顺眼。
正巧这时,太监唱喏道:“陛下驾到!”
一道明黄的身影,携着一众宦官、婢女,施施然地从廊下走来。他们当中,紧跟在皇帝右侧的是一位衣着红色官袍的男子,分外显眼。
那男子正是季成昭。
这时,去嘉贵妃宫中取清心丸的麽麽也去而复返了。
苏棠目光和季成昭甫一对上,她略带狡黠地看了他一眼,季成昭心中怪异,却在下一秒,见着苏棠朝着一侧倒了下去。
人倒是没摔在地上,雪芽护着她呢。
不过左右大惊,登时都喊道:“安定候夫人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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