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人还未出来,隔着马车帘先传出了几声“诶呦!”的叫唤声。
马车外的老伙计隔着马车帘焦急地向里头看去,又转回头略带歉然的望着季成昭等人,道:“王爷老毛病又犯了。”
宋无苛撇撇嘴,心道老爷子这装病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
季成昭道:“又,依稀记得从前王爷的身子骨还十分硬朗,如今竟患上了旧疾?”
宋无苛摸摸鼻子,“是近几年才患上的病,起因嘛………”老头子你快自己出来解释,我编不下去了。
“咳咳!“这时马车内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随即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一张苍白而又瘦削的脸露了出来。
季成昭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他身后的苏棠、南由等人也一并行礼。
宋无苛上前搀扶着忠王走下马车,老爷子一晃三摇地走到季成昭面前,伸出蒲扇般宽大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了季成昭肩上。
“倒没曾想陛下是派你小子来接我们!“又去看苏棠,他咧嘴笑道:”我家丫头成婚,这番还得劳烦夫人照料!“
苏棠道:“妾身在闺中时便闻郡主的大名,此番能为郡主做些事,实乃妾身之福。“
忠王摇摇头,又看向季无苛,哈哈笑道:“是我家这这丫头福气好,有赖夫人!“
见着自家老爹声音越发洪亮,宋无苛搀扶着他的手臂略微使了点劲,同时也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忠王被她捏的发疼,心想这丫头手劲儿怎么这般的大,转脸去看宋无苛,见着她脸上的神色,方才明白过来。
只是他甫一见着昔日的部下,原本也有许多话想说,只是京师重地,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忠王颇带遗憾地望着季成昭等人,这时募地见着在季成昭身后的南由,极力扯出了个虚弱而又慈祥的神色,“哦,这是南由小子,长好大了?怎么不见你阿兄?“
南由是个单纯的,见着忠王这副模样,还真当他病骨支离,要不久于人世了。当下两眼通红,道:“阿兄奉候爷的命令外出做事去了。王爷,怎么如今身体已是这番田地了?“
他们这一群人,估计也就是南由眼下最真情实感,忠王也有些讪讪,道:“也是本王一时不察,前几年和贼人交手的时候不慎中了箭,不料箭上有毒。虽请了名医,但是余毒未清,便是这个模样了。“
他每说一句,南由脸上的神色就悲上一分。
他们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传递着一个讯息,怎么这小南由竟如此好骗?
这时,早先举着仪仗的几位太监向忠王走了过来。
给一众贵人见了礼,又对忠王道:“原不该打搅王爷和侯爷叙旧,只是宫里陛下和太后都还等着呢。郡主婚期定在三日后,宫里头还有许多流程要走。“
忠王又假咳了几声,越发虚弱道:“多谢公公提点!“
又转脸向季成昭等人道:“那今日便不再叙话了,待无苛大婚后咱们再好好絮叨!“
他上车前给宋无苛使了个眼色,宋无苛也瞧见了。
一行人的车架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到了内宫宫门口,季成昭与苏棠道别。
他领着南由等人在宫门口站着,“棠儿,三日后我来接你回府!“
现下这么多人看着,苏棠不好太做出些小女儿家情态,“妾身等着侯爷!“
这头忠王虽然“病骨支离“,还是得进宫觐见皇帝。宋无苛是待嫁的新娘子,暂时不用去见其他人了。因着她来的这般迟,宫里为她备嫁的那些女官们早已是心急如焚,巴不得马上把她拉来。
有个女官一早就在内宫门口翘首以盼,这下人终于来了,连忙走到宋无苛身边,万福行了礼,面上一派焦灼之色,“还请郡主同奴婢一道先去试嫁衣,其余诸位女官也都在候着郡主大驾!“
宋无苛这时脸上难得没了闲适的神情,她素来最厌烦这些繁文缛节。没奈何自己看上了个皇子,宫规森严,不忍也得忍。
苏棠这时也轻移莲步,走到女官跟前。
宋无苛见着她,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也并非一人受苦,便对女官道:“这是安定侯夫人,此番与我一同入宫,同我作伴的。“
女官早已得了吩咐,因着郡主不爱拘束,她们做婢女的不好劝阻,这安定侯夫人便是忠王爷请来相帮的,当下对苏棠十分热情。
跟着女官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终于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停下。
女官道:“这是玉溪宫,从前是大长公主出嫁前的住处。今上的公主年幼,都跟着生母一道居住,还未有年长可以单独分宫的,是以这玉溪宫便空着。“
女官一面领着两位贵人往宫门里走去,一面道指着宫里的树景盆摘,珍奇花卉道:“这些奇珍皆是太后娘娘命人备下的,得知郡主的婚事,早早就命宫人们准备好了。”
她话已说到了这里,饶是宋无苛也只得道:“太后惦念臣女,实在不甚感激!”
女官回头笑道:“太后也说了,此番时间仓促,郡主就先安心备嫁。后面有的是时间,届时再接郡主进宫,以叙姑侄之情。”
宋无苛心下抖三抖,这皇宫里她最发怵地便是见太后,还有皇帝的宫妃,实在是与她们半句话也说不上。
索性今日不用相见,成婚后她也要去北境戍边,反正躲得一时是一时。
到了内堂,早已苦等多时的众女官匆匆行礼后,就将宋无苛拉住。换衣的换衣,梳头的梳头,另有熏香的,沐浴的,净面的,不一而足。
苏棠见了这阵仗,又见宋无苛脸上生无可恋的神情,心下觉得好笑不已。
这番直弄到晚间上灯时分,好在嫁衣极为合身,无需再改了,众女官长舒一口气。最怕的便是嫁衣不合身,届时时间紧迫,真是宵衣旰食也来不及。
苏棠也陪了宋无苛一整天,中途她确实不是那么配合,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女官们都拿眼睛瞅着苏棠,向她求救。
苏棠也没有旁的法子,也只能拿出哄大狸的招数去劝。
宋无苛人还趴在浴桶里,“怎生这般麻烦?”
苏棠又劝了两句,这才好了。
夜里要歇息,这玉溪宫也为苏棠单独准备了院子。
宋无苛却叫住她,道:“安定侯夫人,今夜能与我歇一处吗?”
新嫁娘嫁人之前,有个姐妹陪着本也是寻常之事,苏棠便留在了这个屋。
苏棠寻了个墩子坐下,笑了笑,道:“郡主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宋无苛尝试着叫了声,“苏棠?“喊完,自己也笑了,”那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叫我无苛就好!“
二人收拾停当,各自卷了一床被子盖着。
宋无苛心下好奇,问苏棠:“我听人说,你与安定侯从前有婚约?“
苏棠便将季、苏两家的婚约说了下,又问,“今日我看侯爷与王爷、郡主皆是熟稔的,你们从前便是相识吗?是在侯爷从军时认识的吗?”
宋无苛咯咯笑道,“我道你为什么那么爽快就答应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你是不是一早就想问了?”
“虽说都是些从前旧事,只是我还是想多了解一些,知道侯爷从前的日子。”
宋无苛道:“我们从前确实并不相识。大概六七年前吧,明熙兄跑来我爹营帐说是要参军。当时那么个情形,说真的,我爹起初并不想要他。一来,他是个文官出身,料想这行军打仗也并不如何?二来,他家里的事,你也知道。我爹明哲保身惯了,轻易是不肯趟这些浑水的。”
苏棠问:“那后来王爷收下昭哥哥了吗?”
“自然是收下了!”宋无苛瞪大了美目,又笑:“一开始不肯收他,他便去演武场上挨个儿和人比试,那些我爹的爱将都打不过他,又遇上当时外地来袭,我爹就这么把他留下了。”
宋无苛话语里很轻松,苏棠听来却一派沉重。仿佛看见家人罹难的季成昭,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远走他乡,怀着血海深仇的执念,投奔忠王帐下。
千里迢迢的来,却被拒之门外。没有办法,只能去演武场上和人比试。他知道自己不会输吗?苏棠想他是不能保证的,甚至也不能保证赢了之后忠王就会留下他。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一试。他来投奔忠王,也是知道若是忠王不收留他,旁的军将也没有人敢收留他。他只能拼尽全力去赌。
好在忠王最终留下了他,季成昭赌赢了。
宋无苛半晌没听见苏棠的声音,她探头探脑地去看苏棠,低声道:“苏棠,你莫不是哭了?”
苏棠还带着些鼻音,道:“让无苛见笑了。”
宋无苛摸摸鼻子,道:“早知道不予你说这些了,其实我觉得没有什么,明熙兄靠自己的实力一路走上去的,旁人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置喙的地方。不过见你这般心疼,明熙兄知了该怪我长舌了。”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两手交叠在脑后,转脸对着苏棠说:“不若我与你说说我同慎之的事?”
慎之是李谛的字。
“好啊!”
月上中天,银辉穿过窗户,洒在雕花的大床上,照着两个簌簌低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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