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桃是个没心肝的狐狸,转眼间就将这么一档子事抛诸脑后了,只因她要去寻那骗了她的亲亲夫君了。
赵朗这几日也没闲着,先是将家中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采买了家中锅碗瓢盆一应物品,几番布置,这小院子总算是有些家的模样了。
他这才拜访了恩师在京中挚友,如今的翰林院大学士王启初,王启初收了拜帖,起先并未当回事,只不过是个后辈学子,三年春闱哪家翰林的门槛都是要被踏破的。
王翰林看在老友面子上,才择了个空闲时日见了见赵朗,赵朗早已在前厅候了半个时辰,茶水一盏品了再品。
晚秋风凉,文人却更爱窗玄空榭,再摆上些兰竹,风雅之气尽显,就是苦了赵朗略感寒意,他站起了身,并未多加走动,只不过是越过门槛,瞧着团绒似的云。
这便是王翰林初见赵朗的模样,长身挺立,剑眉星目,书卷气再足也压不过眉宇间遗世独立之感,一个贫苦书生竟看不出攀附讨好,仿若只是为了恩师所托行事。
“学生赵朗见过王大人。”赵朗察觉到脚步声,转首只见王翰林慢悠悠地走来,他恭敬行事,不远亦不近。
“等得久了吧,不巧我方才有些公务缠身,耽误了些时候。”王翰林笑得如同老好人一样,坐了下来。
“大人为朝廷分忧解难乃是我辈之楷模,学生拜服。”赵朗又行了一礼。
“行了,不必如此多礼,我与你夫子是多年旧友,这般算来我还是你半个老师呢,我见了来信,你夫子将狠狠夸了一通,就差把你说成了宰辅根苗,你既来寻我,我只问你一句,为何做官?”王翰林捋了捋胡须笑道。
赵朗目光灼灼地看着王翰林,未过几瞬,便答道,“大人所问虽言简意赅,却也振聋发聩,中枢地方上千官员,还不算那些小吏,这些官员或出身士族,或贫苦出身,谁人最初都必是有几分造福百姓之心的,不然也熬不过寒窗苦读,然官场沉浮,半生蹉跎,能不忘初心之人十中有一二便已是万幸。
故学生只能言明自身秉性,我幼时便吃不饱饭,那时所想不是有朝一日能揽尽天下财,再也不必吃不上饭,而是希冀来日学生能顶天立地,让这天下人都吃上饱饭,哪怕万死也不辞。
今日我站于此处言明志向,并非因为我即将春闱,仕途有望,若是我无读书之才,只是一走街摊贩,此志仍是不改。既存活于世间,无论何种身份,拼尽全力要做之事,我赵朗矢志不改。”
王翰林听此作答,怔愣些时候,他这问题问过许多人,多少宏图大志都是听过的,却从未见心性如此坚定之人。
他忽地想起方才赵朗抬头望天之举,只以为是遗世独立,读书人风骨高些也自然,如今细细想来,那并非是什么风骨,而是骨子里透着的悲天悯人,这样的人在朝堂上或许有吃不尽的苦头,可若一朝登高位,便是天下之幸。
他思量许久才言道,“我老友果然所言不虚,你担得起栋梁之材这四个字,如今春闱在即,你便入京中应天书院温书,应天书院多是京中世家子弟,还有些皇室宗亲,遇事谨慎些,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便言明是我之弟子,谅他们也能给几分薄面。”
“学生谢老师栽培。”赵朗当即跪拜,尊师重道,拜师之礼不可废,况且这位王翰林眼角泛红,对自己俱是真心实意。
“行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不必与我整这些虚晃的,快去准备春闱吧,老师我等着你金榜题名。”王翰林喜笑颜开,目送着赵朗转身离去。
他不是栽培赵朗,他是在栽培曾经的自己,也盼着赵朗比自己好些,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待赵朗到了家,只听八角胡同小院里叮叮当当响个没完,袅袅烟火气扑面而来。已是午间,越桃自春晓里回来,饿得不行,做了些京城常吃的肉臊面,酱香浓郁,再佐以青瓜萝卜丝,吃起来十分爽口。
越桃端了个小二碗,埋头苦吃起来,听见门口略有响声,耳朵尖尖,微微颤动几下,狐狸眼一转,压根就不理赵朗归来。
她心思如高山泉水,哗啦啦全显了出来,一股脑地露了个干净,虽是眉不皱,嘴不翘,愣是极不满的。
赵朗几步便走到了饭桌,先是左思右想,也不知是怎的得罪了自家娘子,只得乖乖问道,“娘子,是有何事不开心了吗?” 他与越桃成亲数月,早已明了越桃秉性,撒娇生气再可爱不过了,可如今日般气恼,倒是头一回。
越桃抬眼斜晲了赵朗一眼,“门关上了吗?”这声不再是往日的细声细语了,透着丝丝凉意,真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嗯,娘子这些天未见我,怎的这般与我不亲近。”赵朗凑上前去,拉住了越桃小手,柔情似水桃花眼直勾勾看着越桃,饶是虎兽都能给看化了,好端端一个清正冷峻的人儿,被磋磨成个没脑子的郎君。
越桃忽地一笑,恰似百花齐开,勾得赵朗也随着傻笑了下,“啊啊啊!”赵朗那嫣红嘴唇还没等咧开,便嗷地一声,豆大的汗珠唰地流过了白净的额头。
电光火石间,他双手直接被越桃扳起扣在背后,不知从哪揪了个牛皮绳子绑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赵朗满脸错愕,一时间不知自己是如何落得了这般境地。
“桃桃我唔唔。”可怜郎君嘴巴被塞了个手绢,满满当当说不话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时隔壁人家孩童正到了习乐理之时,嘹亮嘶鸣的二胡音声穿墙而过,地上郎君衣衫凌乱,束发歪扭,说不出地凄凉困苦。
越桃往常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如今却骇人得紧,只见她咧开嘴一笑,瞬时尖尖赤狐耳一下子蹦了出来,大大的狐尾在身后摇曳,她原本是想着吓死赵朗,可毛茸茸的耳朵尾巴冒了头,再配上她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反倒显得别样生动。
赵朗目光随着那狐尾飘来飘去,不自觉便忆起滚子山大雨之时,一撸到底的毛尾巴,真想再撸一次,他脑子许是被那嘴里的手绢塞迷糊了,又想着这大尾巴要是能时不时蹭蹭自己手心,他估计得乐呵一天。
越桃定睛一看,赵朗这小子笑得眼窝都深了,恨不得眼角炸开了几道桃花纹,给她气得够呛,一狠心抽出了赤红蛇皮鞭抽了赵朗胸口一下,不巧的是,一道浅浅红痕在这小子下巴染开,更透得其气色白里透红。
她愤愤不平得很,头发丝都快炸开了,更别提尾巴上的绒毛炸成了两个大,恶狠狠揪着赵朗的脖领子道,“你笑什么!我可是吃人的妖精。”随手便揪出了手绢。
赵朗这才从那红白狐毛编织的美梦里醒转过来,他见自家娘子瞪圆了双眸,鼻尖莹白,脑子也不知丢哪去了,脱口而出道,“还是只闹脾气的狐狸精。”
“你早就知道了是吧?耍着我玩很开心吗?我虽比不了你这等神仙圣人,是只野狐狸,可我也是苦苦修炼千年,得上天机缘化成人形的,不是你随意轻贱的玩物。我今日与你说明白,从前算我瞎了眼,猪油糊了心肠,今日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见。”
越桃说罢上气不接下气,就差气得打嗝了,她解了牛皮绳子,转身便要离去,却半点动弹不得,只因赵朗整个人似长在越桃身上,手脚并用牢牢抱住了越桃衣裙,死活不肯撒手。
“赵朗你给我放开,你是读书人的风骨气节去哪了,你神仙的断情绝欲去哪了。”越桃说罢又狠狠踹了一个窝心脚。
赵朗捂着胸口,强撑着站了起来,神色极为慌乱道,“桃桃,我从不曾戏耍你,我是早知你是只小狐狸,可那也是你我初成亲之时,你醉了酒,狐尾狐耳露了个遍,还吵着让我摸。” 说到这时,越桃脑中某个极深的角落蹦出了自己死皮赖脸求摸摸的夜晚,她皱紧了眉毛,强装镇定。
“至于什么神仙圣人,我赵朗生来便是**凡胎,赵家村的乡亲们皆是见证。”赵朗说到此,深吸一口气道,“我四五岁差点病死了,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待我再醒来之时,我便知我与从前不一样了,我仿若天生神通,饿不死冻不死,歹人若想伤我,便被我身上的神通反伤。
桃桃我不是有意欺瞒于你,只是这事玄而又玄,我不知该怎么说,我怕我自己是个怪物,一个克死爹娘六亲无缘的怪物。”赵朗眼泛泪光,不顾一切地想留下越桃,留下这世上爱他如珍宝的狐狸精。
越桃听罢,小脸颇为动容,却仍是犟着一口气半信半疑,她双手在空中变幻莫测,金光乍现,万缕细丝冲向赵朗眉心,搜魂搜心,所耗灵力巨大,她强撑着见到了小小一只的赵朗,瘦成了骨头架子,躺在土炕上,抬起了小手想触及最后一缕夕阳,却忽地失了力气,没了气息。
女主该腻歪腻歪,该动手动手,不用试探,直给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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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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