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带着仇未雪从房檐上下来，走回到寻常街巷上。
小狐狸怀里抱着通身雪白的小鹿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招惹了不少视线。
裴照手中握剑，放出自己的灵力，在仇未雪身边围成一道屏障，隔绝了他与琉璃梅花鹿身上妖兽的气息。
仇未雪救出的那些妖兽们尚且处于幼年，但实际上他自己也只有三百岁，比好些被救出的妖兽还要年幼。他抱着小鹿走过源春镇夜晚的火树银花，在一个糖画铺子面前停下来，挪不动脚步。
裴照走了两步发现小狐狸没跟上来，倒回去看到小狐狸盯着做糖画的转盘不眨眼。
“想要吗？”裴照从袖中摸出铜钱却又犹豫，“已经很晚了，吃甜食不好。”
“偶尔一次没关系的！”仇未雪回头看裴照，满眼的渴望和央求。
裴照付了钱，没明白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给刚认识的小狐狸买糖吃。
仇未雪拨动转盘，没明白男人为什么掏钱给自己买糖吃，但不可否认他还挺开心的。
指针堪堪扫过龙的图样，仇未雪抱着小鹿正要欢呼，但那指针最后却停在龙旁边的一个蝴蝶图样上。
仇未雪叹气，一脸失落，糖画铺子的老板已经把糖烧热，准备做蝴蝶了。
仇未雪身后六条毛茸茸的尾巴已经收回去了，但是裴照仿佛能看见他尾巴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的样子。
“再让他转一次吧。”裴照再摸出几枚铜钱搁在转盘上。
糖画铺子的老板收了铜钱，乐呵呵点头。
仇未雪第二次转到只锦鸡。
裴照的手伸进袖中，准备再掏钱，却被仇未雪一把环住了胳膊。
“可以啦！锦鸡也很好！我不是非要龙的！”
仇未雪挨得太近，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裴照胳膊上，裴照不动声色绷紧手臂撑住，“那就这个吧，麻烦你了师傅。”
那师傅三两下便做好了糖画，锦鸡的尾羽栩栩如生，昂首挺胸，气势熊熊，惟妙惟肖。
仇未雪接过来，舍不得咬第一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他将糖画送到裴照嘴边，“你先尝一口！”
小狐狸热情难却，裴照勉为其难咬了一口，将糖片含在舌尖，感到一股清凉的甜在口腔中化开。
仇未雪新得了糖画，开心得好像就要飞起来一样，蹦蹦跳跳又要往下一个铺子跑过去。
裴照叹口气，他伸手，一把将仇未雪捞回来。
“我们今夜先找个地方歇下来，明天再慢慢逛成么？”
仇未雪眉眼弯弯冲裴照点头，“好！”
裴照带着仇未雪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来。
客栈的掌柜在台子后面懒洋洋拨着算盘，面前一盏油灯，飘着一点豆大的灯火。
裴照抬腿迈过门槛，顺便向掌柜道一声好。
掌柜的抬头，看见裴照的时候眼里亮了一下。
“哎唷！裴公子回来了！裴公子用过晚饭了吗？”掌柜的从台子后面出来，殷切地围上来。
“用过了。”裴照淡淡笑一下，仇未雪跟着他也走进客栈里。
掌柜的视线转移到仇未雪身上，“这位公子与裴公子是一起的？还是要单独再开一间房？”
“我们一起的。”裴照道。
“我们一起的。”仇未雪也道。
两个人异口同声，过于默契，在答完后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这小狐狸修为还不够高强，没办法隐藏自己身上的妖兽气息，还是跟在自己身边要更稳妥一些。裴照有充分的理由。
琉璃梅花鹿身上还有伤，之前的那些坏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找上门来，还是先跟在男人身边更安全一些。仇未雪也有充分的理由。
那掌柜平白少挣一间客房的钱，他有点惋惜地拊掌，然后看着裴照和仇未雪一前一后上了楼。
“这琉璃梅花鹿你打算怎么办？”裴照关上厢房门，他回身看着仇未雪。
仇未雪将小鹿从自己怀中放到毡毛地毯上，小鹿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一下仇未雪的掌心。
“我在船舱里发现它的时候，它的四条腿都断了，我修为太浅，没办法替它接骨。”仇未雪仰头望裴照，“你能帮它看看吗？”
琉璃梅花鹿是瑞兽，在仙界的许多雕梁画栋、书卷诗文中都出现过。不过这还是裴照第一回见到真的琉璃梅花鹿。他走到小鹿身边，半跪下来，抬手轻轻抚上小鹿侧颈。
有半透明的亮光从裴照掌心中缓缓涌出。那是很纯粹的仙的灵力，与妖所吸收的日月精华不同，仙的灵力中都带有自己的特质，有的似烈火，有的则如潺潺流水。
仇未雪不知道裴照的灵力是什么样，他只静静地盯着那团光晕，觉得莫名地温柔澄净。
裴照输出的灵力在琉璃梅花鹿身上流转，止住了疼痛。小鹿仰头看裴照，呦呦地轻声唤，那是在感谢。
小鹿双角的枝杈上又重新开出梅花，裴照收了手站起来。
“我只能暂时帮它止痛，助它恢复生机，但是琉璃梅花鹿的骨骼构造奇特，在断骨之后，不是通过灵力就能修复的。”
“那要怎么才能彻底治好它？”仇未雪看小鹿，小鹿依然只能跪坐。
“要去找一味草药。”裴照道。
“赤云灵芝草。”
仇未雪睁大了眼睛。“赤云灵芝草？”
“妖界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灵芝草了。”
自从百年前的妖族浩劫之后，许多天材地宝都不再有了。
裴照沉吟半刻，“明日我带你去黑市上寻。”
“黑市？”仇未雪头一回听见这个名称，觉得新奇。
“嗯。”裴照点头，他走到仇未雪跟前，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怎么啦？”仇未雪被裴照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
“别动，你也受伤了。”
裴照手中再度涌现半透明的亮光，仇未雪感到一阵沁凉落在自己的眉心。
“你是在替我疗伤吗？”仇未雪抬眸看裴照，眼睫轻轻颤。
“嗯。”裴照应一声，他面上的神情很专注。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仇未雪不解，并且感到有些许的愧疚。
他对自己这样好，给自己买糖画，给自己疗伤，而自己执意跟在他的身边，不过是想要利用他。
利用他救出满船的妖兽，利用他前往仙门，偷回秘宝。
“因为，”裴照薄唇微启，“你也是这样对那满船妖兽的啊！”
仇未雪看着裴照，似懂非懂的神情。
因为你付出善意与温情，便合该被他人以善意和温情对待。裴照在心里轻声说。
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这便是世间的道。
不过一只刚刚三百岁的小狐狸，第一遭入人间，恐怕还不能懂得这样深刻的道理。
裴照垂眸，他看着仇未雪身上几道剑痕愈合，收了掌中灵力，却没有收回手。
裴徊落在仇未雪额前的手向上，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
“睡吧。”裴照轻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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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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