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舅舅狐狂
(蔻燎)
雪樽心下暗自决定,一定要寻个机会回一荷洲亲自看看白先生。
正想着,就觉口中苦涩,抬手擦干泪水,要端茶盏饮一口茶,突闻门窗大响,一道黑影风风火火滚了进来,一瞬就滚到床榻上。
定睛一看,只见翻墨浑身青紫,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也正一动不动望着自己。
那模样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雪樽“嚯”的站起身,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阿墨,你去哪了?怎的弄成这样?”
翻墨见他这般担心自己,忍着疼痛扯嘴笑道,仿佛不痛不痒,“小雪雪,在担心我?”真好。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雪樽慌得声音都变了调。
翻墨倒半倚着床坐起来,拍拍胸脯上的掌印,笑呵呵的,“没怎么,就是去看了看我的远房亲戚。”
说完,笑了笑,“其实不能说是远房亲戚,他是我的舅舅,我找他玩了玩。”
“舅舅?”
雪樽大惊失色,“他把你打成这样!这是亲舅舅吗?”
“就是亲舅儿,才这样啊。”翻墨还是一脸笑意,“小伤,我睡一晚就好了,不需要抹人类的药。”
正在翻箱倒柜找药膏的雪樽,想了想准备叫人喊郎中来,听翻墨这样说,抽起一旁的书丢过去。
翻墨一手接住,满脸委屈,“小雪雪,你对我越来越凶了,到不似从前那般可爱了。”
雪樽气噎胸膛,“你以后再这般不看重自己身体,你就滚出府去,平白让人堵心。”
翻墨立时低头认错,倒没了以往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我错了小雪雪,以后一定对你言听计从,来吧来吧。”他躺平在床上,朝雪樽招了招手。
“来来来!那我就勉为其难抹点人类的臭药膏!”
“……”雪樽。
……
翻墨没有什么狗屁远房亲戚,倒是真有一个近亲待在皇城游魂般来去,是他母亲最不受约束的幼弟。
翻墨的小舅舅,狐狂。
狂妄不羁,不知天地为何物,谁都管不了,在人界疯癫了几百年,眠花卧柳,朝三暮四,窃玉偷香,醉生梦死。当真是对得起这名字了。
他俩一打照面。狐狂就一个急戾的掌风劈来,凶狠异常。
“小东西,你舅舅我今日非教训你不可!”
其实那日,翻墨坐在皇城最负盛名的男妓馆——玉面馆的后院围墙上,晃荡着腿,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倌儿涂脂抹粉,个个桃腮杏颊,宜喜宜嗔,雌雄莫辨,抬手投足间无尽的妩媚妖艳。
里面不乏许多从桃花隰跟着狐狂出来野的小狐狸,更多的则是年轻犹如树上含着露珠的青杏一般羞涩勾人的人类少年。
一白纱少年从围墙下路过,轻盈白纱像碎裂的云随着步伐绽放,两弯浓眉,小尖脸雪白,饱亮黑圆的眼轻轻一挑,就发现了头顶来者不善的墨衣男子。
翻墨见他机敏,挑眉笑道,“瞅什么?再瞅弄死你。”
白纱少年说。
“这位俊客官,你若想要泄火,走错路了,应当从咱玉面馆正门入,从后院偷偷摸摸,难道想要采花不成?”
翻墨丝毫不为他这些话所动,眼清如水,眉间耸动,冷笑道。
“本座已是名草有主,心中早有我心爱的花。还采你们这些腌臜的野花做甚?”
翻墨离了雪樽片刻,嘴皮子恢复了往日毒辣。
白纱少年脸上抽了一抽,正待狡辩,翻墨脸色一黯,斜眼觑之,“别废话!把你们玉面馆的主人叫出来!”
“何方来客啊?”
一浑厚凶辣的声音从一片艳红的芍药花丛传来。带着生人勿近,无比狠戾的气势。
“怎的不投拜帖就冒冒失失,无规无矩私闯爷的地盘?”
翻墨嗟呀唏嘘,朝不远处徐徐而来,穿得红红绿绿花里胡哨的男子盯了一眼。
白纱少年见后,俯身行礼叫了一声“主人”,便立即折身跑开。
男子长发披肩,发丝飞扬在空中如无数根细蛇蜿蜒,腰间水色锦缎玉带松松垮垮耷拉在骻上,随着一步一步的动作仿佛时刻要滑下去。
锦袍绣满了四季花朵,几乎是胡乱堆在一堆,分不清哪朵是桃花哪朵是菊花哪朵是白莲。
世间可能没有第二人和他有同样的穿衣喜好,爱把花卉草木悉数穿在身上,恨不得印在皮肉里,不伦不类,像极了求偶开屏的公孔雀。
衣领低斜,露出里面的凹凸胸肌,隐隐看得见几抹旖旎的红淤。眉目邪肆,笑意冰冷。
他一路行来,一股迷迭香先一步钻入鼻息,混着那些庸脂俗粉的味道。
翻墨忙敛声屏气。
见他走近,翻墨霍然叫道,“狂哥!”
“你是?”
狐狂眯起眼细细打量面前略微熟悉的脸孔。
“狂哥你不记得我了?”翻墨笑道,“我是狐异,狐翻墨啊。”
“小东西!”狐狂眸子一侧,记起来了,那个还是小屁孩时期就爱缠着他亦步亦趋叫他狂哥的狐异,姐姐最疼爱的皇子。
眼一冷,喊声如雷,“越发狂妄,不知长幼有序吗?”
“我同你差不了几百岁,叫你舅舅岂不是把你叫老了?”
翻墨从围墙上站起来,“娘让你回桃花隰,我话带到了,看你回不回了。狂哥,你不请我喝点你们玉面馆的酒吗?”
他一转眸子,“美人便不要了,美酒就足以。”
狐狂性子狂烈,哪容在自己眼里犹如黄口小儿的翻墨在此放肆,即便是亲侄子也不会手下留情。大掌一翻,聚起一股比翻墨掌心更浓浊的黑雾,腾身劈去。
“小东西,今日你舅舅就教教你什么是长幼有序!”
翻墨见状,眼疾腿快,立时旋身跑开。
两人一逃一追在一处荒野打了半日,打得昏天黑地,尘土飞扬。
翻墨毕竟比狐狂年幼,重重地接了几掌就摇着手讨饶,“不打了不打了!狂哥你还是回去照顾你的野花儿们吧!再会!”说毕,一股黑雾散去,人已不见。
只留花里胡哨衣袂飘飞的狐狂谩骂不休,“狐翻墨你个小东西,别让我再逮着你!”
想到这,翻墨就“噗嗤”笑出了声。
雪樽正给他抹跌打损伤药,见他发笑,呆了一瞬,便问,“阿墨你笑什么?”
“笑公孔雀整天整夜的开屏。”
见雪樽疑惑不解,翻墨揉了揉自己胸口,抓住给自己上药的雪樽的手,朝对方喷着热灼的气息。
低声说,“歇息吧,小雪雪明日还要早早上朝呢。”
雪樽被翻墨突如其来的一握,脸上顿时羞赧一片。
待要抽手,翻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骨节,目光缠绵悱恻,“今日睡觉,我用尾巴给你扇凉,可好?”
他尊贵的狐尾只有遇见雪樽,才愿意纡尊降贵变成一面面临近盛夏必不可少的凉扇儿。
这剩下的八尾可是冬暖夏凉的好宝贝。
……
雕纹繁饰的瑞鹤纹样的镂空四角银铃,铃铛里一根下坠如雨的长杆不住的敲击着铃铛四壁,发出“叮当”的脆响。
像幼童稚嫩的笑声,一路远远的随着颠簸不休的车轱辘似水波漾开。
黑马步伐稳当疾健,马屁股东一扭西一扭,马尾长鞭似的扫来扫去。
车身微微的晃荡,像立于缥缈的云端。
车夫在外熟稔得赶着马匹,依稀能听见外面集市的喧嚷声。
翻墨手捧一包白绸包裹的金黄酥香的狐爪糕,美憾凡尘的黑眸瞄着雪樽鼓囊囊的腮帮子。
见雪樽吃糕点时依然仪态万端,清艳脱俗,不觉嘴角上扬。
两人在马车里靠得极近,肩摩擦着肩,腿并着腿。
翻墨坐下来膝盖高出雪樽的一截,两人的腿亦随车身如水中欢鱼般摇摇摆摆,磕磕碰碰。
雪樽吃得高兴,这是翻墨新近经常出入小厨房的成果,点心味道愈加炉火纯青。
手上这一包是今晨刚做好的新鲜出炉的狐爪糕,糕香四溢,还带着余温。吃一口,芳香炸裂在嘴里,神魂颠倒,回味无穷。
嘴里迸出丝丝清甜馥郁的粉色桃花香,桃花馅的狐爪糕最是好吃,甜丝丝又微微带着桃花的清苦,使人爱不释手。
见雪樽嘴角糕屑爬着不走,翻墨几乎是下意识,想都没想就伸手给他擦了。
翻墨望着他说,“吃得满嘴都是。”
雪樽抬目瞅翻墨,看了一秒,扭回头,顾左右而言其他,问了一句他早想问的话。
“现下已快盛夏,怎的还有新鲜桃花?我记得桃花应是春日里开放吧?”
“桃花隰四季如春,泼天桃花哪里舍得凋敝?”翻墨话语之间无不带着对故乡的赞美。
雪樽十分惊奇,但细细一想又觉在情理之中。
狐妖住的地方自然与人界不可同论。
不经意发出一声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感叹,透着向往,“不知那里遍野的灼灼桃花,一年四季都粉呼呼的该是有多好看!”
“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回去。”翻墨眉眼调笑,语气却十分坚定,“只是,你不要怕羞。”
雪樽脸上一窘,登时脸颊红霞满天。塞下最后一口糕点,嚼啊嚼,憋着气嚼完,方开口道。
“我很怕羞吗?”
“我怕你怕羞。”
翻墨似笑非笑,“我倒想看看你去了会是怎样的情况。”
雪樽或许会呆呆地拽着自己的衣袖,自己走一步他跟一步,只要自己不动身,雪樽哪里敢走。
定是亦步亦趋跟着自己,长在身上了。想到此处,嘴角弧度越发大了。
雪樽凝眉道,“我才不去狐狸窝呢,你憋着坏儿想掳我回去,谁知进了你们狐狸窝我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吗?”
此言不差。
翻墨觉得雪樽倒突然聪明机敏了一回。
我有家花了,才不要野花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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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舅舅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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