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的雪风比关口更冷。
铁蹄踏过冰脊,发出一声声脆响,像刀刃割着夜色。
谢棠衣裹着斗篷坐在马上,心跳随着马速轻轻颠簸。她的手仍扣在阿祁延的腰侧,隔着皮袍,能感到他背脊在每一次呼吸间收紧又放松。
前方,城头的灯已经一盏盏亮起,火光映得女墙后的人影成片晃动。
“狼岬洞口的红火……会不会来得比我们快?”她开口,嗓音被风卷得有些哑。
“不会。”阿祁延目视前方,“除非是我的人叛了。”
这句话像刀刃一样干脆,削断了风中的一丝不安。
谢棠衣没再问,手指更紧地扣着斗篷边沿。
城下的雪被马蹄翻开一条深痕。到达城楼前,他们翻身下马,哈牙和阿速已经在门洞等候。
“头儿,朝使在楼上催了三回,说要在全城面前挂灯宣读。”哈牙压低声音,“那孩子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阿祁延没有立刻上楼,只侧头看向谢棠衣,琥珀色的眼在火光里显得极深:“等会儿上去,你要当着他们的面,让你的名字继续护着他。”
“护着?”她冷笑,“你这是叫我给自己套一层枷锁。”
“是枷锁,也是盾牌。”他的声音很低,“你在,他就活;你不在,他就成了案卷上的一行字——下一步是祭台。”
谢棠衣没有回答,只往前一步,斗篷的下摆扫过雪地,发出轻微的沙声。
她明白他的话。三年前那个夜里,她用自己的名字在关卡的册子上盖了一枚印,那枚印的墨迹至今还留在记录里。
那是唯一能证明孩子身份的凭据,也是最锋利的刀口——随时能被翻出来,指成“叛族遗脉”的罪证。
他们一同踏上城楼的石阶。风从女墙外扑进来,带着刀片一样的寒意。
楼上的火盆燃得很旺,映出一排锦衣卫模样的使节。为首的人身材颀长,面色冷白,手里捧着一卷金书,金箔在火光里晃眼。
“西陲统领阿祁延。”使节开口,嗓音清而尖,“奉天承运,朝廷特遣诏令——命关中交出藏匿的叛族血脉,即刻押解回京听审。”
周围兵士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阿祁延和谢棠衣身上。
哈牙握紧了长戟,阿速手按在刀柄上,营帐里那股火药味似乎沿着夜风蔓延到城头。
阿祁延没看使节,他看谢棠衣。
“现在。”他低声。
谢棠衣走上前,踩在灯影下,缓缓抬起下巴:“我姓谢,谢棠衣。三年前,这个孩子是我带过关的,籍在我名下——朝廷要人,可以,先过我这一关。”
楼上楼下,一瞬间鸦雀无声。
使节的笑意像刀刃刮过冰面:“姑娘这是要以一己之力,抗旨?”
“不是抗旨。”她的声音平稳,“是正名。”
火光映着她的眼,那是中原女子惯有的清亮,却带着关外的硬。
她的目光没有闪过片刻,落在使节手里的金书上:“金书可以写死罪,也可以写活路。我只问一句——若他在我名下,他还是不是‘叛族’?”
使节眯起眼,显然没料到她会当众撕开这层纸。
“名下?”他冷笑,“谢姑娘,你可知,这个‘名’一旦落定,连你自己也会被列入案册,终身不得回京。”
谢棠衣轻轻一笑,声音压得很低:“终身不得回京……那又如何?”
阿祁延在一旁看着,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句话,比他预想的更硬,也更决绝。
使节似乎有些被激怒,捏紧金书,朝随从摆了摆手。随从抬来一只小案,铺上宣纸,摆好朱砂与笔。
“既如此,请谢姑娘当众签押,以你的名字护着那个孩子——从此,他的生死与你连。”
谢棠衣没有犹豫,接过笔,在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干净利落,落笔时笔锋一转,像刀切冰。
墨迹一瞬浸开,火光下闪着微红。
使节冷冷看着,收起纸卷:“好,一个名字护一个命。朝廷自会记下。”
金书卷起,灯火摇动,风声像在城墙外嘶鸣。
阿祁延上前一步,站在谢棠衣的侧后方,声音压低到只够她听见:“你现在走不掉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走。”她回头看他,眼神冷,却透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至少……今晚。”
他们的目光交错了一瞬,像两把刀在鞘里轻轻碰了一下——没有出声,却火星四溅。
“回营。”阿祁延转身,向哈牙和阿速打了个手势。
但就在这时,北坡方向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紧接着,火光在远处的雪地里亮起——那是狼岬的方向。
哈牙脸色一变:“头儿——洞口的信号火变成了三道!这是紧急求援!”
谢棠衣的心猛地收紧。
三道火,意味着有人已经突破盐风口,离洞口不过五十步。
阿祁延握紧刀柄,琥珀色的眼在火光下像燃起来:“走。”
他们转身下城,风卷着雪打在脸上,冷得刺骨。
马蹄声再起,铁甲碰撞的声音沉重而急促。
北坡的影子越来越近,狼岬的红火在夜里像一只张开眼的兽,正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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