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林的狂欢,最终还是会随着飞离的航班和散落的香槟瓶盖而落幕。F1的齿轮无情地转动着,两周后,战火将重燃。
下一站,意大利,伊莫拉。一条充满了历史、速度和悲情的传奇赛道。
这是Veloce Spirit和法拉利的主场。
回到车队位于意大利马拉内罗附近的小镇总部,辛野度过了一段难得的、被英雄光环笼罩的日子。
车队工厂门口挂起了庆祝她夺冠的巨大横幅,镇上咖啡店的老板见到她会坚持免单,里诺甚至把他珍藏了二十年的一瓶巴罗洛红酒拿了出来,在一次车队聚餐上,和所有人分享。
辛野享受着这一切——或者说,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享受这一切。
但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待在车队提供的那间朴素的公寓里,对着模拟器进行练习时,那种喧嚣过后的巨大空虚感,便会再次将她笼罩。
她反复观看巴林站的比赛录像。不是看她那些精彩的超越,而是逐帧逐帧地,去分析最后一个弯角。
温序的转向角度,她松开油门的时间点,她让出的那半个车身的距离……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她无法理解的门。
那扇门背后,是温序的内心世界。
她和温序的短信交流,在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那最后一条充满挑衅的回复,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音。
温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在Kessler车队官方发布的、进行体能训练的几张公关照片上,辛野再也没有在任何渠道看到过她的身影。
她像是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这让辛野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那种感觉,就像你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落在了棉花上。无声无息,却更让人内伤。
伊莫拉的比赛周末,是在一阵连绵的阴雨中开始的。
这条赛道狭窄、古老,高速弯与急促的减速弯交织,缓冲区小得可怜。湿滑的路面,让这里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绿色地狱。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致使这场比赛以退赛告终。
周五的练习赛,因为雨势太大,大部分车队都选择了按兵不动,以避免不必要的风险。
辛野却向马可请战,要求上赛道。
“雨战是我的机会,”她对着一脸担忧的马可说,“我需要去感受这条赛道在雨里的脾气。”
马可劝说许久,最终还是拗不过她,让她出去跑了几圈。
辛野驾驶着VS-24,在漫天的水雾中穿行。雨点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头盔,视野差到了极点。赛道上积水严重,赛车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水漂效应”而失控。
这是一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危险,却又让她感到无比的专注和平静。
当她回到维修区时,浑身都湿透了。她脱下头盔,正准备和工程师交流数据,却在车库的电视屏幕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序的Kessler赛车,也驶上了赛道。
“她也出来了?”辛野有些意外。在这样的天气下,对于Kessler这种不需要冒险的车队来说,保存赛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是的,就在你回来之后。”马可说,他的表情同样充满了不解,“我猜……Kessler也想收集一些雨天的数据吧。”
辛野看着屏幕。温序的驾驶,在雨中,依旧是那么的平顺、稳定,像一艘破冰船,精准地行驶在预设的航道上。
但辛野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在通过坦布雷罗这个著名的高速弯时,温序的线路,比她在模拟器数据中看到的,要更激进了一点点。她的赛车,有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侧滑,但被她瞬间就修正了回来。
她在试探。
辛野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就明白了。
温序不是在收集数据。她是在练习,练习如何在雨中,将赛车推向那个“不安全”的、属于自己的领域。
她在回应自己的那条短信。
【下次在赛道上,离我近一点,你就知道了。】
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尝试着,向自己靠近。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瞬间冲散了辛野心中所有的烦躁和空虚。她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终于听到了另一头同类的、遥远但清晰的嚎叫。
她看着屏幕上那台在雨雾中穿梭的银黑色赛车,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战意的笑容。
她想,这场雨,下得可真是时候!
练习赛结束后,雨势渐小,但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车手们大多都留在了各自车队的休息室里。辛野换了一身干爽的便服,感觉有些闷,便独自一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出了围场。
伊莫拉赛道,坐落在一个宁静的公园里。雨中的公园,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辛野沿着一条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走到了坦布雷罗弯外侧的草地上。
隔着护栏,她能看到那条依旧湿滑的赛道。二十多年前,她的偶像,那位被誉为“车神”的巴西车手,就是在这里,永远地离开了他所热爱的赛道。
这里有一座小小的纪念碑。碑前,摆放着车迷们送来的、早已被雨水打湿的鲜花和巴西国旗。
辛野收起雨伞,静静地站在碑前。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枚小小的、有些褪色的金属徽章,上面是塞纳的经典黄色头盔图案。这是她开始学卡丁车时,她的第一位教练送给她的。
她将徽章,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纪念碑的底座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她而言,这是一种朝圣。是一种对偶像的缅怀,也是一种对赛车这项运动,最纯粹的敬畏。
就在她直起身,准备离开时,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也站着一个人。
一个同样撑着黑色雨伞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Kessler GP的银灰色队服,身形修长而挺拔。即便隔着十几米的雨帘,辛野也能立刻认出,那是谁。
温序。
她也在这里。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辛野,只是安静地,遥遥地,望着那座纪念碑。雨水顺着她的伞沿滑落,像一道透明的帘子,将她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
那一刻的她,没有了世界冠军的光环,也没有了精密机器的冰冷。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前来凭吊故人的车迷。她的身上,流露着一种辛野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孤独感。
辛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们并没有那么不同。
她们都是这项运动的信徒。她们都曾在这座纪念碑前,寻找过某种精神的指引。她们的内心深处,或许,都隐藏着一片不为人知的、同样孤独的风景。
辛野没有上前去打扰她。
她只是撑开自己的伞,默默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们都选择了沉默。
但辛野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伊莫拉这场冰冷的雨中,已经悄然融化,然后,渗透进了彼此的心里。
第二天,排位赛。
雨停了,但赛道依旧处于半干不湿的状态。这是最考验车手技术的时刻。抓地力线只有一条赛车轨迹那么宽,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导致灾难。
辛野和温序,再一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她们的较量,从Q1一直持续到Q3的最后一刻。
这一次,没有戏剧性的飞跃,也没有疯狂的赌博。这是一场纯粹的、关于驾驶技术的、令人紧张与窒息的对决。
她们在湿滑的赛道上,将赛车的性能压榨到了极限。她们的圈速,交替上升,快得让其他所有车手都感到绝望。
Q3,最后一圈。
温序率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成绩。
辛野紧随其后。她跑得同样完美,但在最后一个弯角,她的赛车后轮,出现了一次极其轻微的侧滑,损失了零点零几秒。
最终,温序以百分之三秒的微弱优势,拿下了伊莫拉站的杆位。
辛野,第二。
当辛野把车停回维修区时,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
Veloce Spirit的车库里,气氛也并不失落。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样的赛道上,能拿到头排发车,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辛野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那台属于杆位得主的Kessler赛车。
她知道,今天的温序,和巴林站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今天的温序,不仅有机器的精准,更有了一丝属于“人”的、锐不可当的锋芒。
她正在变得更强。
而这,非但没有让辛野感到畏惧,反而让她体内的血液,兴奋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她解开头盔,对着后视镜里,那个汗流浃背、眼神明亮得吓人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充满期待的笑容。
她想,明天的正赛,一定会非常、非常有意思。
因为,她终于等到了。
一场真正的、势均力敌的、没有任何人会让步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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