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楼小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这一梦便到了晚上。温行止幽幽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透明的寒冰之上,手脚冻的发麻,关节酸痛,后脑勺也冰凉一片。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心脏,发现自己胸膛完好无损,衣服也被换了一套,之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梦境。
抬眼朝外掠去,一望无垠的月色倾泻下来,落在白玉石砖上,透过琉璃水晶门,门前碧湖,几点幽灯。
温行止赤足走了出去,披散着满头乌发,地面也很冷。
这里建筑华美,多以玉石为主,可与幻雪宫媲美,不知是哪里的宫殿。
温行止初来乍到,不认得路,周围又没有人,她只好顺着玉石走廊一路摸索前行,走了很久,地表处有热量传来,她发现前面有一汪温泉。
温泉中央的男子背对着她,乌发散在水间,仿佛一团云雾。然而露出的背部肌肤雪白匀称,曲线流畅,氤氲在水雾中央。岸边放置着一张红白相间的狐妖面具。
“阿雪……”
温行止的声音惊动了温泉里的男子,苏邪雪微回了眸,从水里站了起来,走出来,“你醒了?”语气漫不经心,懒懒散散,和以前别无二致。
温行止的目光却骤然被他心口一道巨大伤疤吸引过去,那是一道很长很狰狞的伤疤,看着是新添的伤口,泛着微红,能够想象当时的深可见骨。
苏邪雪看到温行止的神情,勾唇一笑,拿过一旁里衣随意披在身上,故作不经意地遮挡住伤口,道:“看什么?莫不是……饿了?”
温行止咬了下唇,目光下移,做贼似的往下瞥了眼,猛地咳嗽起来。
她其实心底有很多疑问,比如本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伤口,为何苏邪雪心口也有伤。又或者,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是谁。亦或者,苏邪雪为什么突然从**离开,又为什么一声不响出现。
但现在,看到苏邪雪这个模样,显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她走上去,想要撩苏邪雪的衣服,嘴里说道:“你受伤了,我看一下。”
苏邪雪却警觉地后撤一步,避开她的触碰。“行止。”苏邪雪唇角挂着三分散漫的笑意,吐字却严寒冻人,“不要离我太近。”
“为什么啊?”温行止感觉委屈极了,仿佛被苏邪雪冷漠的态度刺伤。
“你我终归人妖殊途,无法长久相伴。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出去吧。”苏邪雪低声道,慢慢垂首系衣。
温行止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胸中感情莫名涌动。最终,她干巴巴地问:“什么叫人妖殊途?”
她的眉头皱到一起,仿佛全身力气还没有聚起来,又刹那间溃不成军。
“苏邪雪,我的寿命比你短,我都没想着要离开,你却叫我离你远点。为什么?”温行止上前抱住苏邪雪不肯放手,仰头望着,眼里似有泪光翻涌。她的声音愈发激烈,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为什么……不肯说话呢?”
“行止,你许是误会了什么。”苏邪雪缓缓道,看着温行止透亮的眼神,似心有不忍,“我以前帮你,不过是顺手为之,并非对你有情有义。你于我而言,和其他的人类并无不同。”
“这些话……是认真的么?”温行止的手颤抖起来。她一直以为苏邪雪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如今亲口听到真相,仿佛一颗心在被凌迟。
“是。”苏邪雪的语气并无波澜,懒洋洋,慢悠悠,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
活了近千年的狐妖,怎会对人类有情意。早该想到的……温行止眼里流露出凄哀之色。她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是她的心,先乱了。
苏邪雪抬手抚摸过温行止的长发,目光清冷,并无动容。
而温行止的心思在几个呼吸之间百转千回,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对不起啊,我可能太自以为是了。”温行止轻声道。
苏邪雪的掌心悄悄接住一滴温行止落下的泪,凝结成冰晶,握在手心里。听闻温行止的肺腑之言,喉结微动,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得出口。
明知她伤心欲绝,却好过给她希望。
片刻后,苏邪雪换好了衣裳,旧时红衣,依旧风姿绰约,人未变,温行止的眼光却不自觉变了,变得温和下来。
温行止心情也平静下来,只是仍然有些郁郁寡欢,给他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颜府外看到的梦境,在普济寺祈愿树下看到的故事,颇为烦恼。
“我想不明白,颜冉和沈砚舟和瑾夏之间的联系。沈砚舟的魂魄怎么会被封在颜冉轿子里,颜冉又是何时死去的?”
“莫急。直接去问问当事人好了。”苏邪雪云淡风轻的语气,让人听着很是安心。好像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你是指沈砚舟的魂魄?”温行止猜测道,“阿雪知道那顶轿子在什么地方?”
“自然。有我在,万事无忧,行止只管安心。”苏邪雪扬唇一笑,走到墙边在空气里随意画了个圈,然后道:“请吧,温公子。”
“这就……行了?!”温行止震惊不已。这实在是,超出认知的能力。
苏邪雪轻哼一声,得意洋洋,“嗯。”
明明很想被夸,却故作高冷的模样……也有些可爱。温行止突然想到。暗叹一声,这只口是心非的傲娇狐狸。
温行止又无端怀了一丝希望,若是此前苏邪雪所说的话都是假的呢?若是如此……她的脑袋好乱,心也乱,完全想不通。罢了,阿雪在身边就足够了,不用再奢求更多。
穿过虚无的圈,一脚便踏在了湿润的土地上。圈内圈外,截然不同的风景。
“这是什么法术?”温行止问。
“缩地千里升级版,自创的哦。”苏邪雪踏了几步,便落到十里之外,回眸一笑,“如此,看清了么?”
温行止:“看清了……”才怪!
那顶轿子,便落在这荒郊野外,周围空寂,抬轿子的人却都不见了。
“就是这个了!”温行止眼睛一亮,想要走近掀开轿帘,却被苏邪雪的折扇拦住。
苏邪雪打开折扇,按动了某处机关,银针射出去,轿子炸开了,一个稻草人的头从里面滚落出来。
“果然如此。”苏邪雪似早已料到此景,心满意足地收了扇子。
“头?稻草?上面的是……血?”愈发迷雾重重了,温行止扶住脑袋,“怎么办头好晕,根本想不通!”她思量着要不再把暮夜喊来吧。
暮夜能一眼看破所有漏洞。但暮夜此人性情,估计会让她猜这猜那,就是不肯明说。这么一想更加头疼了。
“不是人血。”苏邪雪伸手拎着温行止的后领子,把人提溜起来。“你何时变得这般没出息了,这便打算放弃了?”
“我没有。阿雪,懒得思考了,直接告诉我答案吧。”温行止扯着苏邪雪的袖子,去偷偷摸摸碰他的扇子。
“行止,作弊可不好。”苏邪雪义正辞严,轻轻敲了敲温行止的脑袋,“走吧,靠近些。”
温行止捂着头,嘟囔着:“会笨的。”
苏邪雪轻笑,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肃敛下来,表情不由自主冷了几分。
稻草人身上的束缚尽数解开,符咒也被揭下来,一丝白雾自其身上升腾而起,凝聚成男子模样,那张脸,英俊非凡。
“沈砚舟,是他。”温行止认了出来。
“我认识他。”苏邪雪亦是轻语一句。不知使了什么术法,沈砚舟身上出现了狐狸耳朵和尾巴。
“这是……?”温行止不解道。
“他是狐族中人。”苏邪雪道,眸色幽冷,情绪不明。“如此,真相便可大白了。”
眼前沈砚舟的魂魄并非尸体,更像一个虚幻的投影。苏邪雪话音刚落,沈砚舟的眉睫微动,睁开眼眸。
苏邪雪和温行止二人瞬间踏入一处虚无之地,周围雾气散去,他们转眼间到了普济寺。
以第三方的视角,踏行其间,普济寺人来人往,从他们二人身上穿梭而过。
幻境。
“那是……颜冉?!”温行止注视着祈愿树下的女子的一举一动,微微皱眉,因为这场景十分眼熟,甚至在不久前刚刚见过。
先前在普济寺,温行止便使用了留影蝶,看见了同此刻一模一样的场景,除了人不同,连动作神态都毫无差别。
颜冉和沈砚舟……为何在做同一件事?
苏邪雪捏住温行止的手,面具之下唇角半勾。
二人跟随在求签的颜冉身后,场景倏然变换。
看到颜冉在无数个日夜里对着瑾夏表明心意,屡遭拒绝后,便一直无声关注着瑾夏的一举一动。
温行止的视线落到颜冉闺房里的一只签上,女子执着纤细的烟雨狼毫,一笔一划地写着娟秀小楷:舟慕瑾夏……
“我好像明白了。”温行止轻轻叹了口气。
“舟慕瑾夏……原来并非舟慕瑾夏,而是冉慕瑾夏。”
画面里呈现的,分明是颜冉的一生!
沈砚舟和颜冉,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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