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后缓步走出来的是一位锦衣公子。
芝兰玉树、松风水月,分别一年还是那样好看。
恰巧有风吹过来,那男子似乎被风迷了眼,头向苏越所在的方向偏了一下,苏越赶紧躲到那姓林的衙役身后。
这么巧,怎么来的是他呢?
温策缓缓收回视线,看也没看迎接的众人,举步朝着淮杨的方向走过去,利落地上了马不知道朝哪里去了。
苏越偷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刚才衙役的那句“让各位摊主明天当面去找他陈情领回”。
她心想:完了,这摊子干脆就别要了吧!
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家小院,苏越忽想起李先生说的那句“听说徐小姐故去的这一年里,小侯爷常常思念祭拜,从来不曾听说他与其他女子有染,想来确是情根深种。”
她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自言自语道:“哪有什么情根深种,想来是恨得牙痒痒吧!”
她记得在有一次喝汤的时候,由于那酸苦实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第一口还没下咽,她就已经要反胃吐出来了,小侯爷眼疾手快伸手就捂住她的嘴,硬生生地让她咽了下去。
苏越眼泪都差点被呛出来。
那一刻起,她便觉得这小侯爷的脾气属实阴晴不定,让人敢怒不敢言。
苏越环视着虽小却被精心呵护过的小院,墙边趴着爬山虎,院内种着各种绿植花朵,门边那一排黄色迎春花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
她叹口气,虽然收拾起来不是件易事,但这地方不能待了,得走。
走之前这房产也得想办法变了现才行。
只是——
“笃笃笃”院门被人敲响。
苏越回来还没有关门,自己也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那人还是站在门外敲了敲门,等着她回头。
苏越看过去,有点惊讶,“张先生?”
张琮是县中书院的教书先生,两人也不过是今早才初次相识。
他站在门外,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手中抱着一个包裹,神情看起来比早上要温婉和善一些。
她收回心神,走过去,“找我什么事?”
张琮将手中的包裹递向她,道:“今日早些时候是我失礼,我是来向姑娘赔礼的。”
苏越摇摇头,“不必如此,张先生言重了,我没放在心上。”
张琮没听,还是举着那个包裹,“这里面是我一个好友从京城寄来的一叠宣纸,我见你给人代笔的书画里常常有笔触细腻的花卉,这种纸不易晕染,你用着可能效果更好。”
张琮揭开包裹的一个角,展示给苏越看了一眼。
宣纸色理腻白,性柔细薄,似乎还经过蜡染,有如冰一般的暗纹,看起来确实不错。
苏越没见过这种式样的宣纸,的确喜欢。
想着也许是京城的最新技法制出来的,但宣纸而已,应不至于十分破费。
眼见对方盛情难却,她便也没再推辞。
其实张琮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前两日,一位约莫七八岁的少年来摊位找苏越写了一篇小文。
少年说自家母亲正要过寿,想送给母亲一封短信聊表尊爱,而自己所学尚浅,笔力无法支撑,所以特来求信。
苏越见他独自一人前来,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同时还不忘把银钱递给她,有些动容。
估摸着他家境一般,银钱应该也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感念这份孝心便没收这份钱。
可没想到今早这孩子却一脸愁容找了过来,说那篇文章被先生批评了一番,说他辞藻堆砌、滥用典故,还说代写文章的人不学无术。
苏越这才在孩子口中得知,原来那是书院先生布置的文章作业,无奈之余也升起了一番好胜之心,她非得去看看是什么人、凭什么说她不学无术。
本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却没成想这位张先生也不过二十来岁。
对方一见到苏越,便没给什么好脸色,苏越倒是十分冷静自持,非要理论出个结果。
张琮拿出那少年的文章,放到桌上,“‘氏犊之爱’‘句劳之恩’,这么简单的成语都能写错,不是不学无术又是什么?”
苏越拿起桌上那篇文章,根本也不是她的笔迹,想来是那少年害怕露馅又自己誊抄了一遍,却有些字不认识写错了才闹了误会。
真是无妄之灾。
也正是因为走了这一遭,苏越在官兵来收摊的时候才没在摊位前。
但她就算在摊位前,也不一定能留下自己的东西,所以也没必要迁怒于他。
张琮说:“那孩子给在下看了姑娘的原贴,姑娘的字颜筋柳骨,恕在下之前口无遮拦,不识明珠。”
此话说得有些重了,苏越觉得担待不起,却也有些疑惑,“可你怎知道那文章是别人代写的?”
“‘家贫仰母慈’,那孩子写不出这种话。”
苏越琢磨一下,也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在下今日来还有件事想拜托姑娘。”
“张先生不必客气,直说便是。”
张琮又从怀中拿出一本文集,道:“这本文集是我与朋友借来的孤本,一直想誊录一份,可苦于没有时间,不知道姑娘是否也接受这份活计。”
苏越接过手翻了翻,若在平时她自然是直接就答应下来,可眼下她马上面临着搬家避祸,时间上恐怕不太富裕。
张琮似乎看出来她面有难色,道:“时间上不着急,姑娘什么时候抄完,我什么时候来取便是。价格上……”他顿了一下,“二两银子,你看可好?”
“二两?”
要知道平日里这样一本厚度的经书,手抄一本至多也只有四五百文。
“孤本无价,况且在下买的是姑娘笔法,这价钱值了。”
苏越犹豫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小院,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时候银钱多多益善,她看向张琮,道:“好,这生意我接了,两日后先生可来这里取书。”
张琮行了一礼,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苏越似乎也没有心思邀请他进去坐坐,便觉得改天再打扰,先行告辞了。
走了两步后,突然听到苏越追出门来喊住他。
“苏姑娘还有事?费用方面可以再谈……”
苏越忙摆手,“不不,二两已经够多了。我是想说先生认识的人多,能否帮忙留意下最近是否有人想买住宅,我这处房产想卖掉。”
“卖掉?姑娘最近缺钱吗?”
“额,算是吧。”
“救急的话,在下可以借给姑娘,需要多少?”
“也,不是这般急……”苏越不知该如何描述,只能道,“先生不必刻意费心,如果恰好碰到能帮忙留意一二就感激不尽了。”
张琮没再多问,应下离去了。
当天晚些,府衙的人便在街中贴出了告示,让大家自行前往府衙领取财物。
着急的商户当日便去了,害怕观望的也在第二日基本都来了,只有苏越那个摊子无人登记认领。
苏越听已经领回东西的商户说,登记领取的时候,那京城来的贵人一直在旁边问东问西,像是闲来无事。
直到第三天傍晚,温策看着淮杨递上来的册子,问道:“只剩一个还没人来认领?”
“是,听衙役说是个姓苏的女子,前天还来问过,也不知怎么还没来。”
温策走进库房,靠墙角放着一副桌椅,表面都被清漆粉刷过,看上去也算精致。
桌面上放着的笔墨纸砚,在差役们没收的时候并未得到很好的安置,一部分墨渍泼出来污染了桌面和纸张,蘸了墨的毛笔也掉在地上粘了不少泥土。
“听差役们说这位摊主平日以帮人撰写书信、誊录、绘画为生,做的也是小本生意。”
温策漫不经心点着头,突然,他目光在桌角上停留了片刻,眼皮一跳,“去问问这人住在哪儿?”
苏越刚刚将抄好的书包起来,估摸着张琮快要来取的时候,门便被敲响了。
她毫无防备地拉开大门,一个瞬间又“啪”的一声把门拍上。
留下门外的年轻公子咬牙切齿,“好样的,徐!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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